“那......那帮工有工钱吗?”听见有真有砖瓦房,难民们胆子大了不少。
“没有。草原可没有奴隶,而且白教你们学本事,要什么工钱。”胡仑别克没好气儿道。其实是有的,帮工有发工钱和赊羊两种选择,只是胡仑别克选这些人就是来放牧的,对前一种付款方式不屑一顾,只当不知道罢了。
胡仑别克觑一眼众人的脸色,见那人虽不忿却也不再苦着脸,心内颇为自己的隐瞒自得。等了一会儿,见大家都不再说话,他便指着先头开口接话的大婶道:“敖登,你先选。”
不出意外,慧哥儿赵阿奶这几个又被剩到了最后。一个大叔在人群里走来走去,迟迟拿不定主意。他家人口多,牛羊也多,家里他和十三岁的大儿子勉强能应付过来,倒是婆娘那里缺个帮手。想到这里,大叔指着婉儿道,“她。”
婉儿有些惊慌,她不想离开慧哥儿。当初她快饿死了,母亲也只敢把口粮给那个男人和弟弟,只有慧哥儿给过她半个饼子。
婉儿悄悄看了慧哥儿一眼,慧哥儿微微点头,才战战兢兢地跟着大叔走了。
“库兰,你那里都是男仆,缺个女人双儿做饭。要不就选这个带孩子的双儿,一年后你给四只羊就行,两个小孩子不用给,怎么样?”胡仑别克对着这个曾经的侄子如今的二儿子道。
人群里独自站着的高瘦男人掀了掀眼皮儿,见双儿面黄肌瘦穿得皱巴巴,却将两个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冷漠的脸上出现片刻的迟疑,而后才缓缓点头,“行。”说着也不再看,径直离开了队伍。
库兰走得太利索,慧哥儿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只知道穿着蓝色的袍子。他对着赵阿奶和婉儿点点头,牵着两个孩子跟在高大的男人身后。
男人并没有走远,余光瞥见小双儿牵着孩子走了过来,才加快脚步,大长腿迈起来一步顶慧哥儿两步,更不要说两个三岁的奶娃娃。所幸男人的毡房不远,慧哥儿拉着孩子没跑两步就到了。
“东家,怎么还有孩子?”男仆托汗正在毡房外打酥油,见库兰后面跟着三个小尾巴,忍不住停下来问。
“酋长安排的。托汗大叔,搭个小毡房吧,先让三个人住下再说。”库兰回头见双儿和孩子走几步路就喘到不行,皱了皱眉头。
丹哥儿敏感,不自觉躲到慧哥儿身后。冬儿绷着小脸儿,上前一步,伸开双臂护在慧哥儿和丹哥儿身前,恶狠狠地盯着库兰。
慧哥儿失笑。他在那种地方见过太多人了,库兰的冷脸还吓不到他,只是没想到冬儿会想着保护他。
“小狼崽子。”库兰嘀咕一句,矮身走入了毡房,冷厉的声音传来,“今天先休息吧,明天再开始干活。给他们拿些饭和衣服。”
“东家放心吧。”托汗对着库兰的背影喊了一句,而后对三人招手,“小崽子别怕,东家是好人呢。跟我来,先去吃饭。我去带人给你们搭毡房,吃完饭你们就能住进去了。”
托汗带着三人进了一旁男仆的毡房。现在人都出去干活了,里面并没有人。只是乱糟糟的,毡被都没叠,在床上窝成一团儿。毡包墙壁上的挂毯黑乎乎的,屋子里的味道也不甚好闻,慧哥儿微不可查地皱皱眉。
托汗大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快速地将床铺整理下,才让三人坐。而后将立在一旁的炕桌铺上,拿出一个白色包裹,在炕桌上打开让三人吃,“这是馕块和面果子,吃吧。”说着又去灶台边端水倒茶。
慧哥儿这时候才发现他走路有些瘸,托汗回头见慧哥儿诧异,放下茶壶,笑着说:“打仗伤的,没事。你们先吃,我给你们倒奶茶喝。”
托汗大叔取出一旁的砖茶,用匕首撬开一角儿放到炉灶上的热水壶中,晃一晃。而后取过三个碗,用汤勺在每个碗底放入两勺牛奶后,才端起刚泡好的热茶水壶,倒入加了奶的碗中,再捏一小撮盐撒到碗里,才端给三人:“喝吧,奶茶。我去给你们搭毡房。”
等人走了,慧哥儿才放松下来。他的身份过了明路,以后再不会回口里,两个孩子也逃离了“族人”,他总算是不负所托了。
“冬儿,丹哥儿,吃吧。”慧哥儿拿起馕块递给两个孩子。见碗里的奶茶冒着热气,忍不住端起来喝了一口。很久没吃到热乎的饭菜,虽味道有些怪,但饿了这么多天,他现在什么都吃得下。
“阿父,这里干活儿?”丹哥儿咬着饼子,歪着头奶声奶气地问。也许是双胞胎生下来体质偏弱的缘故,小双儿虽然三岁了,却有些不记事。几天下来竟然真的把仁慧当成了阿父,对新的“慧哥儿”格外亲近。
“今天先不干活,吃饱了我们先搬到隔壁的新毡房住,然后洗个澡休息一下,明天再干活儿。”慧哥儿摸摸丹哥儿的头。
一旁坐着的冬儿眨眨眼,慧哥儿笑了,也摸了下小家伙的头。小家伙虽然还记得亲阿父,却机灵又勇敢。要不是当初他喊的那句阿父,慧哥儿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来草原。
“慧哥儿!”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慧哥儿抬头,看到一脸兴奋的婉儿。
“我就在旁边,真是太好了。”婉儿在毡房吃饭,透过敞开的门看到一大两小三个人影走过,高兴地跑出来看,没想到真是慧哥儿三人,“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干活儿了。”
“一起干活儿?”慧哥儿有些惊讶。
“刚才驰娜尔大婶告诉我的。女人双儿上午一起干活儿,下午才回家干家里的事儿。”婉儿介绍道,“汉子们放羊打猎也是三户一起的。羊都做了标记,混着放也能区分开。我在的这家男主人叫苏合,他们家羊算是部落里多的了,有五百头。你这家男主人叫什么?”
慧哥儿这才想起还不知道男人的名字,只记得酋长叫他库兰,也不知是姓氏还是名字,便没说。
“没事,过两天就知道了。不知道苏阿奶他们被分到哪一家了。”婉儿笑起来,“慧哥儿,刚才驰娜尔大婶还给我泡了奶茶喝。我第一次喝奶茶,真好喝。”
婉儿越说越兴奋,叽叽喳喳开始讲述分开不到半个时辰的见闻。
“婉儿姐姐,你的毡房收拾好了。”一个大约十岁的黑皮小男孩跑过来,“你怎么来库兰家了?他可凶了,快走,不要让他发现。”
“小阿特罕,又说你库兰哥哥的坏话。”托汗走进来,笑眯眯地揪着黑皮男孩儿的耳朵,“库兰可从来没骂过你。”
“哎呦哎呦,托汗大叔你轻点儿,耳朵要掉了。”阿特罕叫起来,有些赌气道,“谁让他不教我射箭。”
“慧哥儿,原来你被分到了库兰家。驰娜尔大婶说他家有八百头羊,六十头牛,还有马和骆驼,是除了县令和酋长家外牲畜最多的了。”婉儿替慧哥儿高兴,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婉儿问,“慧哥儿,一会儿我来找你去提水啊,你肯定要烧水洗漱的吧?”
见慧哥儿点头,婉儿终于起身告辞。阿特罕也终于挣脱了托汗的钳制,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臭小子。”托汗笑骂了一句,对着慧哥儿道,“毡房搭好了。一会儿你们吃好后出去看看。”
慧哥儿起身:“我们吃好了,这就去。托汗大叔,谢谢您。”
“不用谢,我是库兰家的男仆,以后家里做饭这些活计都交给你。你会做饭吧?”托汗领着人出来,边走边问。
“会。”慧哥儿牵着孩子出了毡房,犹豫开口,“托汗大叔,仆从的月钱是多少?”
“月钱?”托汗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现在草原没有奴隶了。仆人们没有工钱,在主家做工也是因为租借的牛羊死了,做工抵债的,等做满年限就可以走了。我是因为库兰他爹救过我的命,且在库兰他爹死之前都没还完租借牛羊的债,才一直没走的。”
慧哥儿有些囧,那他岂不是也没有工钱?没钱,那衣服、鞋子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怎么买?他目前可是身无分文呐。
贫穷的慧哥儿三人跟着走入毡房,托汗笑够了继续介绍:“以后你们就住这里,毛毡和挂毯都放那儿了,你照自己的意思布置就行。日用品我也拿了一些,还缺什么就来找我,我就在外面打酥油。”
“好的,谢谢托汗大叔。你有事就去忙。”
托汗摆摆手,忙着打酥油去了。现在还不到秋末,得抓紧时间,不然冬天就没得吃了。
咣咣咣地木棍击打声响起,慧哥儿在这有节奏的敲击声中,带着两个孩子打量他们的新家。毡房不大,进门右侧的空地上放了几块木板,应该是睡觉的地方。慧哥儿让冬儿和丹哥儿坐在木板上,拿起水桶准备出去打水。
还没嘱咐好两个孩子,婉儿已经提着木桶在外面叫了,慧哥儿答应一声,又简单说了两句才提着桶出去了。
水源有些距离,婉儿领着慧哥儿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到。
河边有几个女人正在捶打衣物,见两个口里人过来,知道是今天新来的,热情地招呼道:“去上游,那边水清。下游这里是大家洗衣服的地方。”
“驰娜尔大婶。”婉儿对着圆圆脸的妇人叫道。
“哎,婉儿来打水啊。”驰娜尔笑道,“家里牛粪不多了,烧水可能不够。一会儿捡点儿牛粪再烧水啊。”
“好嘞,谢谢大婶。”婉儿拉着慧哥儿,向河上游走去。
等离人有些距离了,慧哥儿问:“捡牛粪做什么?”
婉儿笑起来:“草原都是烧牛粪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真是神奇。喏,路上那些干的一坨一坨的,捡回去烧就行了。”
沉默一会儿,婉儿感慨道:“以后就要在草原生活了。慧哥儿,你后悔吗?想不想家人?”
慧哥儿笑笑没说话,他早就没了家人。在他们把他卖到那种地方时就没了,又从何想起呢。他只庆幸平安来到了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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