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
一句称唤遽然如雷,劈住艾老四一身两腿。
死寂,死寂良久,一孔狰狞皴脸阴沉扭动,死死盯住的自然是蓄意激人的李少爷了——蒙面的。
“小孩儿。”
李够浑不杵,专一往人心窝捅,“你就别去凑闹了,依我看,怕是无处容身呐。或许……你坐她腿上?你身小体轻……”
经不住随言想象,李够没能忍住,一语未竟噗地抢笑出声。这下可把艾老四肝火气炸,显出今日便要上手剥皮的狠劲儿。
李够也知彻底惹煞了人,因此当小人抽出大刀劈将来时,他半分不觉意外。
女登徒,速决。
美色迷惑一时,可迷不久长。
席胭心中自有打算,未多耽搁,抢在怀中二贼清醒之前,快手引出袖中药帕,使出蒙人于死地的劲儿,极力捂贼口鼻。
二贼懵怔一瞬,剧烈挣扎,男汉膂力实属强劲,如若不是亲身体会此药强效,席胭断不敢以此相搏。
腰肢胳臂断送之际,二贼终于软下力道。席胭乘时施力深捂,不多时,大功告成!
她长吐一气。
一左一右把人推开,顾不上身躯散架,扯开蒙面,双眼放光扑上垂涎已久之食。
半只前腿狼吞虎咽入腹,背后方传来少爷脚声语音。
“他都跳我身上了。”
“坏东西,做什么翻天大梦。那两小人的东西竟这般好使,无怪乎你我遭了他道。”
李够除下蒙布,屈身同蹲。
席胭满口塞吃,频频噎食,全然不顾身旁眼神打量。
李够看看焦香流油的烤兔,又看一眼面前死吞活塞的人——吃便吃罢,两只眼睛做甚么还要左右惊望,抢了狗食,生怕食主突然醒转也似。
吞毕一只兔腿,席胭转而去撕另一前腿,李够垂视眼睫,膝畔忽受一下轻撞,他晃了晃身,抬眼便见一只肥硕兔腿杵他眼下,等待他接。
李够掠一眼对方唇畔油光,慢吞吞用蒙面的布裹住底骨接了过来。
他方方接过,那只手又向后腿而去,只不过未等撕下,手主人便突发一阵起伏作呕。
李够立骇得向后躲避。
文娘子像是不舍糟蹋来之不易之食,蹙眉极力压抑,硬是撑着不吐。憋得脸孔几与蚊包同色。
李够被吊得不上不下,手中兔腿欲吃不吃。
眼见人面色缓和,正当李够认为她果真忍下之时,翻涌,卷土重来,这回来势甚凶,文娘子几乎刷地起身,冲摔一旁,下刻,喷涌与呕音齐飞。
呃……
李够垂目沉思。
将秽物掩埋,约摸缓上“吃掉一整只兔腿”的时间,文娘子撑身站起,越过拦路的倒地贼,至水流处净面净口,约摸过去“吐尽一整只兔腿”的时间,文娘子返身原地。
她面色甚是难看,然不忘进食,顶着一孔世无所恋的脸儿,一口一口啃咬撕扯下的肉食。
李够欲言又止,手中兔腿徘徊递退,终狠狠咬上一口。
填腹、下山、回府!!
山间风云变幻,方喜山色明亮,转瞬阴幕遮天,黑云压顶。
席李二人已是速行,仍不防天公兴云作雨,将将赶至山脚,便教滂沱大雨浇了个透湿。
天穹裂口,暴雨哗啦倒灌,狂风催逼,李够一伸手急急拽住险被吹倒之人。席胭无奈攀其胳臂,二人抵风冒雨前行。
天势愈险,狂风卷地,白日尾暮被黯色极速吞没,道路两际树影幢幢,浓密枝叶犹黑色鬼浪翻涌,拍成一地奔流。
二人涉水探道,置身高树盛木,李够生怕夏雷发作。
“寻处农家暂避风雨——”
雨势滔天,席胭向人耳畔高喊。
李够开口要回,唇方动,一股水流霎即灌入。他偏吐一口,抿住声,拉人手腕朝一处行进。
头顶殷殷隆隆,李够暗叫不好,岂料掌心猝空,未等他急,挣脱之人随即反握他,携他加急奔逃。
四方茫茫,风雨漫地。李够一只靴履被遥遥撇落,疾风驱使下,他几番回首,几番向前,雨墨视线中,只模糊望一人肩背。奔逃、惶惶、孤寥,仿佛天地只余她,天地只余他二人……
“啪叽”
李够一步陷足没袜。
这是何方鬼地!拖泥带水!满道稀泞!较佝水巷还要泥滑不堪!前此诸感瞬时消散,李够心底唯有暗声狂骂。
前方席胭不明,只顾前奔,两力作用之下,掼得李够当即一交。
差些把他半条腿折里头。
简直是要分尸的力道。
李少爷顿时气了。
吃了一嘴的泥雨,偏使性儿不要人来相扶,自家鼓着气力,气赳赳将足拔出。蹬着脚掌,就要越过人,哪想怒中生变,脚下突而失滑,风助倾势,一下倒身栽坠。
席胭扑手去拽……
一瞬天地颠倒,仿佛堕入蕴积万丈雨水的天河,泄出的泼墨雨水也纷纷激归砚池,黑珠碎石一般,飞溅入河。
席胭不觉痛苦。向河底生灵坠落的她,不再记得曾有过的挣扎,正如九岁那年溺水,母亲说是父亲救了她,父亲水性极好,她却是个旱鸭,经一命险,更是胆小畏水。
父亲是怎样救她的?应也是如此一般降临身畔,伸出温暖的手掌拉住她,护着她,带着她不断浮游。就像此后的七十七天里,教她骑车,背她回家,尽其所能拉住她,护着她,带她向前。
暴雨、夏夜……
如果心灵能穿梭,如果岁月能循复,如果此番是注定,那一定是让她为之欣喜若狂的宿命。她将义无反顾投身每一条河湖,梦魇之后,入父亲怀抱。
天长地久,她甘心情愿永远被困在这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