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苏韦宝滔滔言语戛然而止。他失智一般呆望着眼前人。
席胭甩一甩抽痛的掌心。她本不想好端端打人,谁叫外面隐约传来动静了,身前这人还顾着扯嗓,喋喋不休。一句制止无用,她只好果断出手,一耳光让他闭嘴。
声响渐近,席胭一手两脚把尚在发呆的人原路塞床底下,随后自己拱着身一道挤进去。
房门恰于此时推响,外间响起说话声。
昏暗榻底,席胭用着气音警告:“别出声。”
苏韦宝挨了耳刮,正生着气,听了身旁威胁,哼了一音,身躯造着势,不时动一下、挪一下、挤一下,大有“你不要我出声,我偏生出给你看”的反劲儿。
“冯官人,”郑卿儿跟后进来,亲自执壶酒,“今儿好容易来了,可得把前面欠的几日水酒补上。”
丫鬟在旁罗列酒菜,郑卿儿倚桌将美酿满斟。
冯士芳一伸手,把人一把带怀:“今日不醉不归,醉了……”他顿顿声儿,也把郑香儿揽过,吹人耳上青石坠子的气,“醉了也不归。”
郑香儿似乎还拧着性儿,纤手轻轻推搡人。
苏韦宝听见了,愤愤哼气:“淫Ⅰ徒。”
席胭黑里瞪他一眼,接着听郑卿儿道:“官人,你实话说,相上哪户人家的小姐了?定是有了正经心爱人,才将我姐俩抛闪恁几日。”
“你姐妹两个就是我心爱人,”冯士芳依着郑卿儿把盏喂酒,“再去心爱谁?几日不来,情是家中遭了贼,母亲心不安,这才留待家中相陪几日。”
“遭贼?”郑香儿猛一听,甚为讶然。
苏韦宝也讶然:“你家遭了贼?”
席胭要杀他似:“……”
郑香儿:“好生生如何遭了贼,官儿家中损了多少?我这几日只顾懒着身,竟是不曾听得。”
“我却是听得的,”郑卿儿捡一箸子小菜搁冯士芳碟中,“只未料官人会因此事挂住身,听闻是那惯手梁宁?”
冯士芳放下箸,点点首儿:“是那厮。非但窃人银财,连巷中人家狗也偷去。”
郑香儿檀口微张,须臾,笑出声来:“真个笑人,偷一畜生做甚?敢情人说他曾偷一户落蛋的母鸡,转头儿烹熟了又给送回这一事倒是真的了。这回偷一只狗,还能再熟送回去不成?”
冯士芳陪着美人嬉笑,末了道:“管他生熟,只不要再来,若再来,非将他狗骨打断!看日后怎生祸人!”
“你家房子里住的,那个守寡的妇女,听人道她家损银最是多。”
郑香儿口一快:“她一个死了汉子的孀妇,如何有多银子损。”
郑卿儿轻扶衫袖,饮下一小钟酒,唇际浅一扬弧:“人家相好所赠,怎没有多的银?”
席间立时冷落下,郑香儿暗暗责她一眼,立时去探冯少爷脸面。
冯士芳一连饮下几钟,面色不虞:“赠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落旁人手里。”
郑卿儿受香姐视线,一面说话,一面挨身凑肩,袖中夏扇儿为人摇凉:“官人莫要动怒。我一时唇口无遮,那李少爷早几月便教香姐儿决绝了,你也瞧见他好一阵不来,因着什么,还不是香姐赌誓再不要他进咱院门。”
“姐姐你莫与他说,”郑香儿扭过脸,反离人远远的,“多说了,他反认为是要遮拦,且那李够失了记忆,保不准人家会道是他忘了我,非是我抛他。”
说时,眼泪儿便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那冯士芳见了,铁心也软成一块,当下倾身揽过人,好言相哄:“非我做气,浑是那李够不是好人儿,成日嬉游花丛,一时一变,全无定心。他失了记忆,我岂能不知在那前头你两个已是不来往,如今他不来,只是你不愿意。”
“我们院中人家,”郑香儿幽幽望人一眼,赌气儿,“一向只认银子不认人,李家少爷恁般家财,我岂肯轻易抛却。”
冯士芳攥她玉手摁住心口:“你不肯抛他,便来抛我。”说时起身作势要走,一面又带着郑香儿手不让,“狠心小肉儿,你这会就将我抛出去算。”
来往之间,郑香儿被逗弄得没奈何,娇眼斜怨他:“好没脸皮,只顾缠人怎的。”
“心肝儿不要,我还要什么脸皮。”
郑香儿抽出手,撇过头脸儿,禁不住露出一半笑唇儿。
郑卿儿见两人又相挨相凑做一块儿,趁时跟着好言几句,又唤丫头收拾酒菜,堂榻上重掌灯烛,拿牌儿来抹。
听着外间调声笑语,苏韦宝轻“呸”一声,被席胭注目,浑然不理,又悄“呸”一口。
三人抹了回牌,唤丫头摆上酒,罗上酒肴,觥筹交饮一番,又换骰盆儿抢红顽耍。
席胭听得困,乏意中鼻间忽吸入一阵荤香儿。起初她以为是外间席上传来,后觉不对,这味道过于近鼻,她意识到什么,倏地转头——
床下暗影里,苏韦宝正吃得欢。
“……”
怪道恍惚听见窸窸窣窣声。
苏韦宝见人盯视自己,把纸包就的荤食推过去。
“猪头,吃不吃?”
席胭下意识认为对方在骂她,随后转念一想,所谓“猪头”应是指眼前疯狂勾她口腹、叫她欲拒不能的猪头肉。
分明上一回还囫囵吞兔,席胭却觉吃肉仿佛是在前一辈子。苦涩已久的味蕾鲜活起来,除了她的心,她的手、她的口、她的胃皆疯狂又野蛮地叫嚣。
她竭力抑制进食之速,唯恐重蹈上回覆辙。唇口忙碌、心情复杂之际,耳边厢传来一句轻言疑语:
“你来拿奸,不吃饱就来?不吃饱如何会有气力?”
像是印证苏韦宝“拿奸”之言,外间欢笑随即罢休。郑卿儿退身,独留郑香儿伴着冯士芳,同携手入内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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