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性未变,人却变化了好些,”席胭佯叹,“这两日,面对我,倒像是陌生人一般,想来他心底是怪的,与我也不怎么说话,我二人怕是过不到一处了。”
王大立时有些急:“怎是陌生人,便是一日的夫妻,尚有一日的恩情,你两个分离日久,二哥又一向口拙,难免生疏,你未见时,他对你是有心的,且他回来方才两日,旧时情意一时显露不出。”见她不为所动,似一意孤定,王大急中生胆,口无遮拦起来,“再怎说,你两个是夫妇,有些事说不出,还做不出?待他晚夕回来,你与他一场,管保明日不同。”
席胭深吸一气,做不到再与人迂回,再迂回下去,怕是要急怒攻心,将人锤死。
“你过来。”席胭耐住性子,“我有话问你……”
直至二鼓时分,王二方才回来。席胭睡在榻上,见他推门,撑起身:“你回来了。”闻得他身上的酒食之气,忍下反胃,她多问一句,“饭食外面吃过了?”
面对眼前首回问出关切之语的妇人,王二愈加断定那事的确凿无疑,他“嗯”一声,不多言语。
席胭见他干立:“时候不早,你快些去洗。”
男人点点头,转身去院井处冲凉。不时而起的哗啦水响中,席胭下榻秉烛,出屋檐下。她方迈下几步,冲洗中的男人即觉察,回过头,待看见执烛而观的她,瞬时慌乱窘迫,遮前不顾后,捂后不顾前,待要裹衣覆体,衣裳却在席胭身处。
“……娥姐,”他几乎不敢看视她,“你、你怎出来?”
席胭一脸坦然,伸过手掌:“我见你出来急,忘拿了东西,这才送来。”
王二回首一瞥,却是沐浴所用的花皂,他忙道:“娥姐,你知的,我不用它。”
“你今日饮了酒,”席胭坚持,”还是用一用,好去一去酒气。”
经她一语,王二忽想起昨夜他身残存的些许酒味还惹得她好一场呕吐,思及此,他只能伸手去接,却因二人之距而无法一臂得手:“娥姐,”他扭着脖子与人道,“你、你送过来些……”
席胭不听他:“还是你过来。你周身都是水处,我过去,只怕湿了鞋。”
确有道理,王二没奈何,只得撑住脸皮,转过身躯,紧跨两步至妇人手心拿物,他有感一道眼光落上他身,赤条条的他就这般被她的掌光照映。
掌心空落,似有若无的花香间席胭转身回屋,丢下一言叮嘱:“别冲太久。”
王二支吾着应声,在人眼不到处偷觑着妇人身影。
许久,席胭才等到他进屋。昨日他自觉睡在榻下地铺,今日却半晌不听动作,她枕上转顾,见男人立在榻前,看她扭过脸,方对她道:“哥已与我说了,”他顿了顿,难以启齿般,“你肚中孩儿是他、他的。”
席胭作无声状。
随后,他又道,“你今日在外头想也听见,哥说的,你如何想?”
“你又如何想?”席胭轻声问回他。
男人神色复杂地视她一眼,带着些许责怪:“你二人事已做下,一个自家兄弟,一个自家妇人,我搁处当中,又能如何?如若我说不要这孩,你能情愿?”
“我情愿。”
这不假思索的回答反倒弄懵了男人,男人好半晌不出声,随后唉叹也似在榻沿坐下:“好歹是一条活生命,左右不是外家后,哥既百般想要……便给了他罢。”
席胭看他一眼,向里翻身:“他想要便自己与嫂嫂生去。”
“……你这几日吐得紧,”男人沉默片时,在后叮语,“莫要随意见人,邻里街坊我自说你着了不好见人的病气在床卧养,短时应能瞒隐过去。明日我与哥嫂去爹娘墓前祭扫,你一人在家,万要留着心,待这两日事了,就带你离了这处。”
席胭侧枕着听了,她缓摩指腹:“我一女妇人家,自是凭你做主。”
王二也不再说,起身将铜盆放置妇人榻前,自个还归地铺上睡。席胭睁睁睡睡,一宿晚景掠过。次日一早,乘着家院无人,她前去约定的客栈,却久不见约定之人,眼看时辰流失,席胭只得返身,方踏院屋,那王家一行便交谈着进了院。
韩氏径自下厨房,不一时,王二端了一碟枇杷果进来,见妇人倒在榻上,便问:“我不在时,家中可有人来?”
席胭瞥他一眼:“没人来。”
王大甩一手水气,跟后进身:“二哥不消问。四邻便要望视,也要再晚几日。之前说好请众邻吃酒,也教我们拖延了。”
王二便叫她来吃果,席胭道不吃,王大顾一眼她,向桌前落座的兄弟:“那便只好二哥一人吃了。”
“你同不吃?”
“二哥忘了?但凡果子一类,我是一口也吃不得,吃了便要通身难受,闹肚腹。”
闻言,王二不作声,拿起一果,反与他说起少时趣事来:“平日不思,今日到了爹娘墓前,回来路上只一味想着从前旧事……记有一回天晚大雨,淋淋雨水直往下倒也似,忘了何缘故爹娘不在,只你我二人。屋内到处漏雨,地下倒好用盆罐接着,榻上却不好用,房上漏着只不能睡,哥就一人出去外面,竟爬上屋顶要去遮盖,结果不留神摔将下来,把头磕在掉落的瓦尖上。我在内,听得动静,便跑出来,一见哥摔在地下,便哭起来,那时小,只吓得像逢了天大事一般。当时只觉出怕,如今想起倒是欢乐多了几分。”
一番少时往事说得王大也感慨起来:“不想二哥记这般清楚,我原当你小,记不得咧。”
“说来也奇,许多事抛忘了,独这件记得分明。”王二指着自家左额,“哥这处的疤印便是那时留下,年月久了,而今消淡了好些。我这做弟弟的,看起来也比哥年长了许多。”
“二哥莫要伤怀。”王大出言宽慰,“哥知晓,你是受了辛苦处,往后日子咱弟兄两个好生过。”
兄友弟恭,一派和睦与爱,席胭忽而想把那碟果子拿来吃。
韩氏厨间整治着猪肉卤,预备中饭浇面用,听王二唤声,转过头来,待见着他手上碟果,禁不住语出:“日头出西了,这果到了狗口前,还能逃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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