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烈的惨叫声划破栖荷殿的沉寂,刚退下去的宫女们连忙朝着里头冲进去。
却看到那位未来的中宫之主拼命挣脱贵妃娘娘的桎梏,身上脸上全部都是鲜血,尤其是右眼之上还插了一枚发簪。
“杀了她!快,给我杀了她!”
眼前这一幕让宫女们都乱了手脚,却又在下一刻,看到床榻前的灯盏被打翻,几乎是顷刻便将床幔点燃了起来。
“救命啊!走水了!来人啊!”
渐渐西沉的落日照在火势越发猛烈的栖荷宫之上,像极了曾经李芷荷想象过自己出嫁之时的十里红妆,殷红的火苗肆意灼烧着,她最后的力气也渐渐失去了。
可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消散,似乎是有不少人将王时薇救了出去,而独独留了她在蔓延起来的火海之中。
随着烟雾弥漫,李芷荷却只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身上半分痛苦也没有了,甚至还能够居高临下地看着整个栖荷殿中的一切,逐渐被火苗吞噬。
即便心中再有不甘心,可到底尘埃落定了。
大约连天公也不愿意替她作美,故作狂风,让这一场大火更加放肆地点燃了整个栖荷宫。
远处好像传来了兄长最爱的那匹汗血宝马的嘶吼,隐隐的又像是响起了李家军凯旋而归之时吹起的号角,李芷荷转过身,只看到自己面前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她像是少时欢庆凯旋的父兄一样,自然而然地朝着那片雪地走去。
可这一年,整个京城都不曾落雪。
遥远的边陲,李家世代镇守之地,却在这个秋日下了一场大雪。
新帝刚刚继位,但整个朝堂之上却一反常态的平静,就连动不动就上奏劝诫的内阁大臣们都神色喜悦,完全没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紧迫感。
毕竟新帝赵瑾行可是在不过七岁之时,便由太子之位撑起监国之职,比起那位荒唐的先帝,几乎用一己之力重整了赵国。
莫说是这些内阁大臣,就连整个赵国最尖酸刻薄的酸腐秀才来言说,也能够摇头晃脑地说上句,恪尽职守这等称赞的话。
恰好是六月初的小暑,刚从边陲之地来到京城中的一行人,恰好赶上了一年之中最叫人懊恼的酷暑。
李芷荷病恹恹地靠在放在窗口阴凉处的美人榻上,她一向不太耐暑气,尤其是这京城之中的酷暑,更是比北方边城之中还要难熬上不少。
“小姐,外头说是太后身边的管事姑姑来了。”
太后?管事姑姑?
自己难不成是病糊涂了?李芷荷只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沉,但身上却感受不到冰冷的寒气,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却看到夏翠站在床榻前的身影。
夏翠?她不是去年早就被自己安排好,借着赐婚的由头,回到雁门郡了吗?
心中猛地一沉,难不成就连她也没有保住吗?李芷荷神色恍惚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却讶异地瞧着夏翠脸上还没有那道替自己挡下碎瓷的疤,而后又听到冬燕还略带稚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们把小姐安排在这个偏僻的院里,真是太欺负人了!”
有些陈旧的门被推了下,吱呀作响,几乎是小跑的步伐,冬燕那张婴儿肥的脸就出现在了李芷荷面前,嘟着嘴,分明是有些怨气。
“小姐小姐,外头跟天热的跟下火似得,我去替你寻些冰来,还被那些说话娘里娘气的小黄门给堵回来了。”
这一切都熟悉的过分,让李芷荷忍不住在心底发颤,可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而后静静打量了一圈面前的人。
都是她从边陲带来的旧人,尤其是屋子里头站着的四个大丫鬟,春穗,夏翠,秋牧,冬燕。
春穗和秋牧忙着打点行装,顺便提防着茶水吃食里头有没有问题,最沉稳的夏翠留在她身旁伺候着,更是不消说惯是会打听消息观察门路的冬燕,已经将来时的路上一草一木皆记在心里头了。
难不成这是她死前的走马灯?
还是她真的又活回去了?
见李芷荷有些怔愣,忙着在一旁打点物件的秋牧也觉察到了不对劲,赶忙过来轻声道:“小姐可是哪里还有不适?让奴婢再替您看看?”
到底是雁门郡最好军医经年累月教出来的弟子,秋牧看了看自家小姐的面色,又小心把了脉,这才道:“是着了些暑气,安置下来后好生歇息歇息便够了。”
这话倒是让李芷荷脑海中不禁想起那位王时薇说过,关于她身上寒毒的真相。
秋牧明明是颇通药理的,不可能不知晓那害死自己的养身汤里到底是有什么。
只是又重新活了一回这事太不可思议,到底让李芷荷有些难以招架,只剩下心里头对父兄被诬陷通敌叛国、自己在深宫中搓掖至死的恨意难消。
见秋牧还在担忧地瞧着自己,李芷荷压了压心里头的不安,面上只展露出些许乏累:“这一路咱们可算是人疲马倦了,人家派了掌事姑姑前来相迎,定然也不是不体谅的。”
她转过头对着冬燕缓缓道:“去回了那位姑姑,就说路途遥远,臣女生了急病,待到缓和些定然前去拜谢太后。”
这话反倒让身后的春翠脸色难看了不少,往日在李家之中,小姐从来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自然性子也单纯些。现在只是不想去见一个宫里派来姑姑,也得说些体面话,真是让她心里不由得酸涩了起来。
回想当年这个时候,李芷荷刚踏入宫门,唯恐那位太后娘娘不喜欢自己,拖着中暑的身子就去见了,还打赏了不少银两。却不想这个掌事姑姑明里暗里嘲讽了她出身偏远,后来更是使了不少绊子。
瞧着冬燕脚步飞快地出去了,李芷荷眼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屋里头剩下的三个丫鬟,暗暗将心里头的怀疑藏了起来。
朝着榻上的软枕靠了靠,没有寒毒侵蚀过的身体又暖又舒畅,李芷荷试着抬了抬头,也没有先前头晕目眩的感觉,只觉得从心底泛出一丝希望来。
她还活着。
父亲和兄长也皆还不曾出事。
太好了。
默默闭上眼睛躺在刚入宫之时安排的床榻上,李芷荷忍住落泪的冲动,将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地回忆起来。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拖着病体见了这位掌事姑姑,却不曾听闻到半点关于明日太后借着荷景在宫中设宴的消息,因此次日的宴会上手忙脚乱,被那群京城中的贵族女眷们好生看了热闹。
更是完全让这位太后彻底对她这位来自边陲的将门之女失望透顶,在这宴会上相中了来自世家之首王家的嫡女王时薇。
将一切理顺,李芷荷又皱了皱眉,这个时候的自己还深深痴恋着那位陛下……可对方却因着要替先帝守孝之名,硬生生拖着她这位贵妃,直到一年之后才肯让她侍寝。
后来更是亲手替她端上了那所谓的‘养身汤’,害死了她那不成型的孩子,还彻底绝了李芷荷生儿育女的念想。
原以为一切不过是命数。
现如今想起来,却只觉得好笑。还不曾入宫就已经被算计的一干二净,她李芷荷凭什么觉得,那位七岁便开始监国的帝王,会真的对她情根深种。
什么狗屁求娶承诺。
有了孩子她就能为后?
她到底是傻到什么程度,才会相信这样一个能够亲手扼杀自己亲子的帝王,会真心爱上她。
现下已经入了宫,她身为将门李家的女儿,更不可能有机会嫁给他人。可李芷荷想起前世的种种,只觉得烦躁又乏累,从心中浮现出淡淡的厌恶来。
明明不喜欢自己,却和自己虚与委蛇的赵瑾行,着实让她半点都不想沾染。
她抬头忽的看了眼外头初夏的晴空,四四方方宫墙围住的方寸之地,只要她这位李家的女儿留在这里,边关掌兵的父兄便又多了一道安心的筹码。
更何况,赵瑾行本就对她心存芥蒂,只要她不再像前世那般纠缠于他,恐怕对方巴不得她这样一个将门之女能够安安静静地老死在宫中。
一旦作出决定,李芷荷便觉得心情倒也没有那么压抑了,外头灼热的阳光似乎也只剩下了温暖,感受着身畔替自己轻轻打扇的风,闭上眼勾了勾唇角。
御书房的偏殿里头,赵瑾行看着书案之上布满的奏折,忍不住皱了皱眉。
早些年先帝荒唐,将这些世家的野心硬生生给养出来了,再加上对武将的提防以至于那时,他手中竟无一可用的兵将——
只得他自己亲赴边关,将替身留在宫中,带兵击败楼兰匈奴退却三百余里,并千里迢迢将李芷荷的兄长李延兆带回京城,想让病中的李芷荷能够稍稍宽心些。
可到底是天意弄人。
栖荷宫竟然走水,日夜不停地兼程赶回,受了重伤的他,却只见到了熊熊大火之后剩下的残垣断壁。
还有听闻到了她的死讯……
一阵轻微的声响打断了赵瑾行的回忆,他顺势放下朱笔,眼底的狠厉掩饰的毫无破绽,抬眸的刹那却依旧还是那个遵规守矩的年轻帝王。
“何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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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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