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福熙堂的路上,秦怀玉不由疑惑:母亲为何突然要见施芸?
对于她篡改兄长遗愿迎进门的儿媳,洛楹一直态度鲜明:反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且其一向爱憎分明,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从来都是避而远之。用她本人的话来讲,那叫“多看一眼,少活半年”。所以,按照秦怀玉的设想,施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自己母亲同席。
现在这种情况,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思前想后,罪魁祸首只能是洛弢。她这表哥,从来不安好心。在长辈尤其是她娘面前,装得是温良恭俭让,其实一肚子坏水。每次来,都连吃带拿的,属实不算好鸟。手脚还不干净,经常对府上年青漂亮的女使动手动脚。
等等……
“糟了!”深知为人的秦怀玉加快脚步,暗暗在心中为新嫂嫂捏了一把汗。
是夜,福熙堂。
月光透过浅浅的窗棂,在烛火无法顾及的角落,洒上一丝霜色。府里的下人动作很快,早把各屋的灯罩换了颜色。素纱笼白烛,发出光备显凄冷。
房间里,不知何处正焚着香,味道浓郁。施芸闻不出点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踏进来之后,就开始胸闷气短了。
“少夫人。”王萍挑开碧纱橱外放下来的湖蓝色绸帘,转身示意施芸进去。正四处打量的施芸,被抓了个正着。见她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王萍目露鄙夷,催促道:“您快进去吧,别让夫人久等。”
“是……”施芸忙低下头,在钻过那帘子时,心愈发不安,跳如擂鼓。
“可真是个狐狸精,”跟在她身后的王萍暗道,“模样生得忒不老实,一点不像肯踏实过日子的女人。孙娘子和小娘子也美,却总归没她低俗,凑近还能闻到一股骚味。”
“这种女人,这辈子也别想进我家的门!”
……
内室不仅逼仄,而且光线昏暗。唯二的光源,是床左右各置一架黄花梨木灯台。不过,那上头虽搁的是剔透的琉璃灯,但灯罩内点的蜡烛却只剩下寸余,因此亮度十分有限。
进来以后,那股子令施芸喘不过气的香味更重了。眼前也冥冥茫茫的,好似起了一层薄雾。屋子里无人开口,安静的如同夜深人静的村子,她甚至能听见香灰簌簌落下的声音。
“夫人,少夫人到了。”王萍蹭过她的衣袖,走到了洛楹身旁。
洛楹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打量着离她有数十步的新媳妇。施芸仍旧低着头,双目紧盯着脚下姜黄色地毯上,寓意吉祥如意和功德圆满的,连续不断的藏蓝色的“卐”字纹。
身段不错,洛楹眯起眼,哑声问:“你就是施芸?”
“连人也不会叫,果然是乡下丫头。”
“算了,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是……”一句话没说就被嫌弃了的施芸捏着衣角,缓缓抬起头。
灯昏欲蕊,满室静寂。一身素衣的施芸仰面,翦水秋瞳和洛楹对了个正着。炉烟香细,她站在惨淡烛光难以彻照云雾里,虽然形影朦胧,脸却一片冰清。
“……”
“!!!”
洛楹脑中,立刻蹦出了“我见犹怜”这四个字。洛弢眼睛也瞪得极大,某个地方甚至起了反应。只是他体胖,衣服也宽大,所以直裰如旧,不起波澜。
“的确是个可人……”见她的面相比自己想象中要温婉柔和,洛楹的语气和脸色都有所缓和,“若是大郎对你一见倾心,也说得过去。无怪怀玉要为你说话,她最喜欢和漂亮姑娘相处。”
“你说呢,弢儿?”
“啊?啊!”
洛弢正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美人,全然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此刻,猝闻姑姑呼唤,猛一回神,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姑姑说的是,常言道相由心生。之前是侄儿冒昧了,表嫂、表嫂、表嫂……”
“表嫂她人美心善,定然能做个好儿媳!”
“只可惜表哥无福,英年早逝。”盯着施芸那张脸,越说邪火烧得越旺的洛弢咂了咂嘴,“不然,表哥和表嫂,一定是对神仙眷侣。唉,真是……令人惋惜……”
说完,瞥见洛楹瞧他的眼神不对,忙又装模作样起来,开始掩面而泣。王萍听了,在心里唾了口洛二郎好色的同时,又骂了一句施芸祸害。无辜的施芸,察觉到这矮胖的陌生男子看向自己的双眼中饱含着熟悉淫|欲,不由紧张起来。
秦府夫人、她的婆婆洛楹,刚刚亲切地唤这只癞□□“弢儿”,他又叫自己表嫂……所以,两人是姑侄关系?那,看这情况,对方在秦家也说得上话。
施芸复低下头,暗自盘算:我还是躲着他点儿好。
虽然都说相由心生,但搁从前,施芸并不在乎。毕竟,她生得美够了,另一半能一心一意对她好、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就行。可惜,穷乡僻壤里的男人,符合她这么点要求的,愣是一个没有。
村里的男子,认为娶妻回去,给对方口饭吃,就算不错了。至于传宗接代、操持家务什么的,在那群人眼里,则是成了亲后的女人的本分。上进心,他们也是没有的。一来家底薄,难以托举;二来见识浅,友尽白丁。
但今晚,见过洛楹的侄子,施芸改主意了。一个人的容貌身材,也很重要。就算抛开他扁平的五官和肥胖的身躯不谈,这满屋香气盖不住的臭味儿,也令人作呕。明明面相看起来挺富贵的,周身却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莫非,这就是文人墨客所说的“铜臭”?
洛弢轻轻一挤,眼泪就哗哗地流。见他哭了出来,洛楹刚生出的那点疑心,顷刻烟消云散。受“情真意切”的侄子触动,她的眼睛也逐渐湿润。王萍连忙递上一方干净的帕子,而后低下头,跟着开始抽噎。
听见动静的施芸:“……”
所以,她要跟着一起哭吗?
正犹豫要不要狠下心,拧一把自己的大腿根,洛楹就发话了。比起光打雷不下雨的王萍和媲美刘皇叔大江山的洛弢,这位生母才是对秦怀金真情实感的。双眼通红,嗓音嘶哑,却仍在为了儿子的后事操心。
“看在兄妹俩的面子上,我暂时认下你这个儿媳妇。有些规矩,从前没人教你,不会也就算了。但你现在,既入了我秦家大门,就必须提上日程。”
“眼下以大郎丧事为要,你要做的也简单。每日卯初起子末歇,抱着牌匾去灵堂前跪着就好。”
“另外,我在唤你来之前,遣人问过怀玉。她回说,栖迟轩已经收拾好了。你是怀金的未亡人,自然要搬回他的院子里住。”
抬头,又打量了两眼身无长物的施芸,洛楹哀恸道:“没有守寡的嫂子,一直宿在丈夫亲妹妹那儿的道理。依我看,你今晚就搬去栖迟轩睡。”
“是……”施芸欠身应下,心中惴惴不安。
虽说她名义上的丈夫,已经整理好遗容,被人换上寿衣抬进了棺材,正摆在灵堂里。可秦家的灵堂,就设在栖迟轩南边,紧挨着祠堂。
施芸听翠霞说过一嘴,知道那一片儿都阴恻恻的。有盘虬卧龙的老树,枝叶森森,几乎遮住所有的阳光。夜深人静时,常传出野猫和乌鹊尖锐凄厉的叫声。就算轮值到那儿的倒霉蛋,也只在替换贡品和香火的时辰逗留须臾,绝不久滞。
毕竟,活人大都不喜欢跟死人打交道。
“其他规矩,等大郎下葬后,我再请人教你。今儿就算了,不知者无罪,不过明日可不能再懈怠。我乏了,王萍,你去安排……”
王萍俯首应是,领着施芸出了。
强打起精神说了这么些话,洛楹愈发觉得嗓子疼,像是有根针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来回滚动,扎刺着软肉。见施芸跟着王萍离开,她也打发侄子道:“难为你陪姑姑半天,天色已晚,回去休息吧……”
洛弢大喜,好容易忍住,没咧开嘴。擦了擦眼泪,他依依不舍地同洛楹道别:“那我明日再来陪您,您早些休息。侄儿这就告退了,姑姑安枕。”
说罢,他欠了欠身,扭着肥胖地身躯离开。
候在外头的书童元宝,见自家郎君出了福熙堂的大门,就把眼睛笑没了,不由纳闷,低低道:“郎君,您这是?小心被人瞧见……”
“你小子,瞧见方才和王嬷嬷过去的美人了吗?”一想起施芸,洛弢就浑身发热。他拍了拍元宝的肩,忍不住嘿嘿两声:“若是能和她做一夜露水夫妻,便是事后千刀万剐,也值了!”
“那脸蛋,那身材,啧啧……”
元宝听他这话,也是后悔不迭,顿足道:“忒不走运!我刚才如厕去了,连美人半根毛也没瞧着!”
“没事,”洛弢想入非非,“姑姑忘了,我留宿府上,一向是住在栖迟轩东厢的。她却让这小娘子,今晚从表妹那搬出来,回表哥房间睡。”
“哈哈,你说,这岂不是,天助我也?”
瞅着四下无人,这眉清目秀书童也不演了,两眼放光,搓着手,兴奋道:“到底是郎君福厚,小的也能跟着沾点光。不奢求能尝到滋味,只要能,嘿嘿,能开开眼就好。”
“呸!”洛弢一边笑,一边拿着食指晃他,色咪咪道,“无耻的下流胚子,怕不是想开马眼?”
书童笑嘻嘻地握上他粗短的手:“整日里瞧郎君吃肉,小的也想尝一口荤……”
“怕是没有二两肉吧?”
“那肯定不如郎君,小的现在,可是连个响屁都放不出来。”
这个马屁算是拍到点子上了,洛弢洋洋得意,想抬脚轻踹书童的臀,却输在不够灵活,只蹭到了他的小腿肚子。但这不妨碍元宝逢迎他,抱住他的胳膊道:“求您了,爷!”
“放心,爷什么时候薄过你?”
十在:最近学到一个幽默的词,用来攻击某些人薄弱的地方,分享给大家。
秦怀玉:Microsoft?.
施芸:这样说,会不会太伤他?
十在:伤……
秦怀玉:伤他爹个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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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蠹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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