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苏逢意先跟苏乘棠置办了东西,拿了不少东西往家里走。

路上遇到红小队的人带着革委会的干部,他们拿着绳索和高帽急冲冲地往别人家里去,两人让出路来,站了一会儿等他们走远了,再继续走。

回家的路上,月光落在海棠树上。

枝头的嫩芽像是撒上一层皎洁的糖霜,看起来是甜的,就跟苏乘棠的笑容一样。

妹妹原先虽然漂亮的眼睛里总是装着无辜和空洞,现在借着月光看过去,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机灵劲儿。像是毫无灵魂的人偶忽然觉醒,浑身上下散发出生机。

若不是眼角的泪痣还在,他真会以为自家妹妹被人掉了包。

他们刚走到单元楼下,两位穿着干部服别着伟人徽章的陌生男人等在原地。

“我们想找你们聊一点小问题。”其中一名男同志拿出证件,苏乘棠瞅了眼,上面写着“革委会”。

苏乘棠早就想好该怎么说,苏逢意也教了她。

她跟苏逢意被他们带到海棠树下分别谈话,月白色的布拉吉随风摆动。

苏乘棠说一句,这位革委会的同志记一句,等到问完话,又从兜里掏出印泥,递给苏乘棠说:“苏同志,你看看上面写的是否属实,要是属实,请你在上面签字盖手印。”

革委会的同志一副刚正不阿的态度,苏乘棠巴不得遇到这样的人,总比暗中给你穿小鞋的强。她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签字盖手印。

她这边结束的很快,苏逢意那边用了点时间。

苏乘棠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苏逢意问完话同样签字盖手印,结束以后,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他感受到苏乘棠的视线,勉强勾起唇角说:“你看,我就说没事。”

苏乘棠心想着,怎么可能没事,下一个有事的就是你。

她无奈地叹口气,目前的状况改不了,等到后面看看有没有周旋的办法吧。

“刚才还以为你能被吓哭。”苏逢意陪着苏逢意回到家里说:“革委会的人可不是好相处的。”

苏乘棠装作忐忑地说:“真怕我说错话。”

“只要你按我告诉你的就不会有事。”

苏逢意洗了个苹果递给她:“吃吧,吃完收拾东西,明天让赵志和送你走。”

他对今天谈话的结果心知肚明。

苏乘棠用手帕擦了擦上面的水珠,又用小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吃。动作不急不缓,斯文秀气。

苏逢意看的着急。这么个放在手心里养大的娇滴滴的妹妹,送到下五旗待两个月不得疯?

“你不送我?”

苏乘棠望着眼尾有着两道鱼尾纹的大哥,小声说:“我嫂子那边安顿好了么?这些天都没见到她。”

苏逢意叹口气:“大人的事你别操心。”

苏乘棠不问了,反抗道:“我二十了。”

“刚二十。”苏逢意笑着说:“在哥哥面前你永远是小孩子。”

苏乘棠不乐意了,她一个要假结婚的人,玩的这么大,怎么不算个大人呢。

苏逢意陪着苏乘棠吃完苹果,收拾好行李,到了夜里九点多钟离开了。

用他的考量,他得找个好疏通关系的地方被抓,以后妹妹想见他也好走动。

临走前,苏乘棠给大哥一个拥抱,大哥的眼眶一下红了。

苏乘棠收拾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也就五分钟,没心没肺地呼呼睡着了。

*

与此同时,夜间武鸣山,半山腰上。

032部队一团的战士们气喘吁吁地负重跑,脚下全是泥泞。

他们身后的吉普车装载的大喇叭喊着:“前面就是路的尽头!拼了命,给我往前冲!”

以为真的到了终点,跑在最前面的几名战士拼命抵达终点。

可惜到了以后,忽然发出一声哀嚎,接着七手八脚地脱下身上的装备——准备横渡湖面。

路的尽头有湖,湖的对面是悬崖峭壁。

本以为越野跑三十公里已经结束,现在看来只是开始。

战士们下饺子似得霹雳吧啦往湖里蹦,溅起的涟漪引得湖面的小船微微晃动。

船上站立着一名军官,在容貌刚毅的战士堆里,更是英俊无比。

他唇角勾起戏谑的笑容,眼神却毫无笑意地往渡湖的战士当中观察。

他背对着月光,身材高大健硕,腰身精悍。穿着贴身的迷彩背心,后背挺的很直,撑得背心饱满坚硬,露出的手臂力量感十足,线条漂亮。手上不紧不慢地握起木浆,抗在肩上敲了敲,浑身露出不好惹的煞气,还有股雄性荷尔蒙泛滥的骚劲儿。

岸边有死活不下水的旱鸭子,霍秋山与远处的搭档对上眼神,眉头轻蹙,唇角下压,没等露出发号施令,旱鸭子俨然感受到危险气息,自己死赶慢赶地往湖里蹦。

周凯作为他的老搭子,一直熬到拉练结束,回到部队的途中八卦地问:“一天都黑着脸,该不会是老首长又给你介绍对象了?你说他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我难道不是他门下首席弟子?”

“身高一米八,女军散打全国冠军,三八表彰人物,一个拳头能劈十块板。性格上说一不二,谁跟她好,就让谁往首都调,绝不为了婚姻葬送自己的事业,只用拳头葬送别人的鼻梁骨。”

霍秋山慢悠悠地说:“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呵呵,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周凯唇角抽动地说:“你俩挺般配的。”

“般配个屁。”

霍秋山靠在车后座,笑了笑说:“像我这样拥有高尚品质的人,怎么能放你独自在婚姻的坟墓外开心摇摆。我已经跟老首长说了,你仰慕她依旧,让老首长尽快安排你俩相亲。”

周凯把车窗户推开,伸脚踏了上去,指着霍秋山的鼻子说:“你再跟我说一遍?!”

霍秋山乐了:“凯凯这么不经逗呢。”

周凯又要疯了:“你别叫我凯凯行不行?跟老首长家那天黑土狗一个名字!”

周凯永远不会知道,那条狗的名字就是霍秋山给起的。他把周凯安抚下来,坐着车往连队办公楼去。

走到办公室,警卫员小金跑过来跟霍秋山说有电话。

霍秋山大步流星地去接电话,一听是霍云长来的电话。

“大哥,你让我查的资料已经查好了。”

霍秋山沉下心,放低声音与电话那头的霍云长说:“那位女同志家庭背景复杂,根据了解,她的养父母跟敌特有过短暂的接触,身份成分不能定性。以你的身份最好跟她减少接触,如果可以最好是不接触。”

霍云长在电话那头透出笑声:“你该不会又皱着眉头吧?咳咳...我跟你说个好消息。”

霍秋山知道这才是这通电话的关键:“你说。”

霍云长在那头沉默了一瞬,话音严肃地说:“我要结婚了。”

霍秋山为大哥高兴,大嫂去世五年,他也该找个伴儿:“是什么人?”

霍云长笑了一下,霍秋山仿佛能看到他在电话那头笑眯了眼:“就是苏乘棠同志。”

这个名字好似雷霆闪电,从霍秋山的脑海里一穿而过,他差点把厚实的办公桌一手砸塌,咬牙切齿地说:“非要我说那么明白么?她有通敌的可能,你不能跟她在一起。”

霍云长那边传来吞咽的声音,他身体不大好,老是吃药。

搪瓷缸放在桌面上的声音传到二弟那边,霍云长云淡风轻地说:“她跟我一样,是被领养的。可能心境差不多——”

霍秋山对于兄长的婚姻头一个反对:“你们完全不相配。不光是学识、眼界、身份、目标,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她过去的十九年里,就是个思想狭隘、无理取闹、自私自利的人。要是她通敌,你还有我侄子,以后全玩完。”

霍秋山骤然翻开资料夹,里面出现一张艳丽的容颜:“你该不会只是看上她的脸蛋?那么空洞的眼神,毫无灵魂。跟我大嫂不能相提并论。”

“没办法,谁让我就爱上这么一位漂亮姑娘呢。”

霍云长淡淡地笑了一声,接着又剧烈咳嗽了好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说:“我大她太多,又是二婚,怕老家人觉得不重视她。你记得早点过来,算是替你未来的嫂子镇镇场。”

“我不去。”

霍秋山压着火气说:“根本就看不出你们有什么感情基础。你是疯了,就看上那么一张脸。你就算是想要再找一个,什么样的人都比她强。她哪是能照顾你的人?她能把你气死。”

“我看我倒是先没被气死,你反而先被气死了。”

霍云长跟霍秋山相比要冷静地多:“反正我已经决定了,八月二十号,我跟她办婚礼。”

霍云长再没等霍秋山说出反对的话,先一步把电话挂断。

霍秋山手指骨节爆出青筋捏着话筒“咔咔”响,一股怒气在胸腔内窜来窜去。

周凯在开口露个脑袋,感觉霍秋山同志头顶呼呼冒着煞气。好不容易见他动了,忙问:“你去哪儿?”

霍秋山咬着牙根说:“批年假!”

他要多准备些时间,来会一会让他大哥一意孤行的新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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