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活页环，把那几张速写取下来，铺在床上，仔细挑选了很久，最后才选了一张，把剩下的全部重新装回去，递还给我。
我该走了。
我抱着那本速写本，站在顾怀悯面前，用眼神无声地示意道。
顾怀悯很快就看明白我的意思，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拿了件衬衫穿在身上，又随意地往腿上套了条裤子。
他从前好像不怎么穿衬衫，因为在这个速写本里他身上几乎全是基础款的T恤，或者校服外套。
但出院后仅有的几次见面，顾怀悯每次都穿着不同款式的白色衬衫，网络上的视频里面，在线下出席活动的时候也多是这样的打扮。
顾怀悯穿好衣服之后也没有开口送客，而是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我。
我恍惚感受到了一丝隐秘的不舍，心中又苦又甜，思绪万千。
过了许久，我才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我盯着顾怀悯的脸尽量平静地说：“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明天我就要走了。”
“嗯。”顾怀悯点了点头，也静静地看着我。
“上次你说，奶奶要做手术，结果怎么样？”我问。
“还算顺利。”他说。
“那就好。”我顿时感到松了口气。
顺利就好。
我再也不想看到顾怀悯那么无助的样子。
接下来的话，一直到说出口的前一秒，我都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说。
想到这很有可能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我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
“除了道别，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顾怀悯问。
“我必须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解释道：“上一次过来的时候，我乍然得知真相，情绪有点激动，对你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我脑子里没有和你相处的记忆，并不了解你，所以也不应该那样贸然地指责你，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顾怀悯红着眼睛说，说完又立马小声补充了一句，“是我不好。”
你没有不好。
你很好。
是我自己运气太差了，偏偏在高考前出了车祸。
要是没有…要是没有出车祸就好了，我们也许就不用分开了。
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在哭了。
我违心地冲顾怀悯笑了笑，“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有你自己的原因，无论是什么，我都…我都会理解的。”
“我走了。”我再次跟他告别，“再见。”
“等一下。”顾怀悯突然说。
于是我站在原地没动。
有点期待他要做什么。
顾怀悯慢吞吞地走到餐桌那边，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又慢吞吞地走回来递给我，“这里面有九万，是还你的房租，还有你以前为我花的钱，本来想凑个整，给你十万的，但是奶奶做手术花掉了一些，现在只剩下这么多了。”
“不用了。”听完他说的话，我心里一阵失望，苦笑道：“谈恋爱的时候花出去的钱哪有再要回来的。”
“那就当作是我送给你出国留学的礼物吧，预祝你在那边一切顺利。”他说。
“那就更不合适了，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怎么能收你这么大的礼？”我问。
顾怀悯回答不出来，只是坚持道：“这是我欠你的，请你务必要收下。”
“你不欠我。”我往后退了两步，在屋子里环视一周，“房子是我自己要租的，是我的个人消费行为，不能算在你头上。”
“可是你一天都没有住过。”顾怀悯好心地提醒道。
是吗？
所以我满怀期待地租来和心上人同居的房子，一天都没有住过就被分手了。
想到这里，我破罐子破摔道：“这些都是失忆前的我做的事情，你要还也应该还给他才对。”
顾怀悯闻言愣了愣，“对我来说，你们是一样的。”
“不一样。”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冷静，我觉得自己可以毫无波澜地面对他了。
在顾怀悯拿出这张银行卡之前，我们之间的氛围都还算不错。
但是现在，他还钱的行为不知道戳中了我哪根脆弱敏感的神经，我突然感到无比崩溃，“恋爱是他和你谈的，失恋的痛苦却要让我来承担，你还要把钱还给我，让我做最后的恶人，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说着说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顾怀悯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地看着我。
我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又过界了，“算了，说了不再纠缠你的，我走了。”
我一边胡乱地擦眼泪，一边转身往外走，顾怀悯突然冲过来紧紧拽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好大，攥得我生疼。
“你说的有道理。”他把我拽了回去，面对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应该补偿你。”
“……”
“不用了。”我不需要你的钱。
“你以前总想睡我。”顾怀悯突然说，“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拒绝了你很多次。后来…我终于体会到你当时的感觉了，我现在可以给你睡了，你要吗？”
说完这句话，顾怀悯松开我的手，开始一颗一颗地解自己身上那件衬衫的扣子。
“睡完之后呢？”我问，“明天怎么办？”
“你继续出你的国。”顾怀悯说，“然后彻底忘了我吧。”
我终于受不了了，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以前也是这样吗？一边冷冰冰地拒绝我，一边对我做一些暧昧不清的事。”让我误以为，你也有点喜欢我。
顾怀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没有再继续解扣子了。
“只有两情相悦才可以做这种事，我们这样算什么，一夜情吗？我不需要这种关系。”我有些愤怒地说，说完，突然又有点好奇，“我以前总是强迫你吗？”
顾怀悯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神情恍惚地看着我，仿佛在透过我看别人一样，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变得伤感起来。
他是在怀念以前的我吗？
我立刻就有点不服气，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成熟一点了？”
顾怀悯刚刚那样投怀送抱，我都没有趁人之危。
肯定是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我在心里想。
可惜顾怀悯并不这样认为，他没有承认这一点。
我叹了口气，告诉自己算了。
人总是偏心的，毕竟和他谈恋爱的不是现在的我，他不愿意承认我的变化也很正常。
那张银行卡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我蹲下去捡了起来，小心地替他收进书包的夹层，拉上拉链，“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在顾怀悯耳边说出了那天晚上的最后一句话。
“我自己会努力的，努力成为和你一样优秀的人，你等着瞧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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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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