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笑谈3

大姨拿起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擦了擦汗,语气很是有些骄傲:“我不都说了吗,我家表婶可是在那家当帮厨的。”

原来,羊昌死后,羊宅没个当得住家的人可以撑,也不愿意撑。

任谁也看得出,羊昌死了,富贵就不长久了。

都忙着捞钱,分割家产,然后跑路。

镇长当时正在忙其他事,只来得及敲打羊宅的人一番,就匆匆走了。

短时间,自然还算稳固,没人敢到处乱说那诡异的死法。

但大姨的表婶是个出奇胆小的,案子发生的当天晚上,她就待不住了,加之下人们聚在一起害怕地讨论命案,她总觉得,再不走说不定自己也要折在这深深庭院里。

所以表婶溜了,投奔到大姨家里。

羊宅正是乱七八糟的时候,没人注意少了个不起眼的帮厨。

她走后不久,听说羊昌暴毙的一众弟兄就找上了门,怀疑自家大哥是被什么人害了,将羊宅围得水泄不通,还想查查案,把凶手揪出来。最后被镇长和柳先生一起好声好气的劝走了,再没回来过。

表婶本想寻个时机,等敬佛镇重归平静就离开,回自己老家。

老在亲戚家呆着不是个事。

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柳先生又死了。

敬佛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表婶在知道柳先生死讯的那天起就做起噩梦,昏迷不醒。

大姨在照顾表婶的时候听她一直说些什么吃人怪物,又吃了一个的梦话。

表婶醒后,将羊宅的事和盘托出,劝大姨快逃。

“这个地界,被吃人的妖孽给盯上了啊!”

当时表婶拍着身上的被子对大姨如此说道。

但大姨是嫁到敬佛镇上的,不可能无故从婆家离开。

因此她将丈夫扯了过来。

大姨的丈夫倒也憨厚老实,值得信赖,知道表婶是从羊宅跑出来的,从没往外说过一个字。

但他在听表婶讲述羊昌之死时,神色却异样起来,甚至反复确认羊昌真被吃得一点骨头不剩了吗?真就只剩那一副皮了吗?

他失魂落魄地说:“常听禅师讲,者个臭皮袋,撇下无挂碍。①他不要也是合情,合情。”

表婶和大姨都听得糊里糊涂不甚明白,表婶敲了那憨厚丈夫的脑壳道:“什么禅师?那是妖怪啊!我听羊老爷身边伺候的阿傩说了,那佛像朝着他笑呢,那是妖怪藏在佛像里头啊!”

大姨也附和自家表婶的话:“就是,这妖怪吃了一个人还不满意,怕是又看上细皮嫩肉的柳先生给他吃喽。”

奈何这丈夫开始神神道道起来,先是说怪不得镇长要捂住这消息,然后说自己对不住大姨,又说自己是敬佛镇的人,逃不了,也不能逃,叫大姨跟着表婶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不要回来。

大姨一听就笑了:“你是敬佛镇的的人,我就不是了?你逃不了,我还逃得不成?”

丈夫只是不住摇头,抖着嘴唇说这不一样,不一样。

大姨一看自家丈夫怕是胆小到吓出癔症来了,也不好走了,只把表婶送到镇外,又折回来安她丈夫的心。

说到这,大姨羞涩一笑:“我家在镇子有几十里路呢,谁愿意远嫁呢,我之所以嫁到这里,无非是看中了我家那口子老实、有把子力气,还,还有点秀气嘞。他真是一发起癔症,就总叫我逃啊逃啊的说些伤人的话。”

大姨又愁道:“都说活佛保佑这镇子的人,却好似只保佑到我丈夫没怎么保佑到我。”

丽达被越来越明亮灼热的太阳闪了下眼,往大姨的身边躲了点,很是热心的问道:“您是有什么难过的地方吗?”

大姨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特难过的事,就是,”大姨顿了顿,禁不住叹气,“其实镇子上的本地人和外地人还是能一眼看出区别的。”

丽达这下真被勾起了好奇:“怎么说?”

大姨指了指街上渐渐多起来的人:“你看那些看着和善又富态的,都是本地人。”

丽达夸道:“您也生得和善富态,真是享福的长相呢。”

大姨忍俊不禁:“嘴贫的小子!听我说完。据说啊,镇上的人很久前曾经染过瘟疫,这个你该知道吧?当时活佛为了治病,咬破指尖滴血为药引,煮了很大一锅药汁,大家喝了药,不仅病到药除,而且从此就不怎么生病了。”

丽达确实听过这个故事,只不过滴血为药引还是第一次听见,照她从网上短暂浏览了些古代志怪故事的认知,还以为杀了瘟魔后瘟疫就会自然消失呢。

大姨并不知道丽达的心理活动,继续说道:“不光是不生病了,连衰老的速度都延缓了,我家那口子与我年纪差不多,看着可比我年轻多了。路上这些和善的、笑容可掬的、实际年龄远大于相貌的,都是本地人。”

确切的说,是一起饮过那锅药汁的人。

丽达感慨道:“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听起来,似乎是益寿延年、青春永驻的好方子。”

大姨摇摇头:“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啊,再是个好方子,也是会老、会死的。当年那一批镇民,前些年陆陆续续也去了好几十个,都葬在镇外那座山上了。不过死得都是百岁老人,算得上喜丧。我要是能活这么久就好喽。”

丽达见大姨仍然愁眉不展,就问:“这么好的事,您愁什么呢。”

大姨凑近丽达更小声地说:“是好事,可是镇子里长久没有小孩了,也就偶尔镇外嫁进来的新媳妇能怀上一个,可也只是小猫三两只。我和你大哥结婚快三十年了,现在也只有个十岁的闺女。现在镇外都不愿意嫁女儿进来了,镇里的女娃也难说亲,再过几年咱闺女就该嫁了,你大哥和我又不愿意她嫁在镇里,真真是日愁夜愁。”

说到这大姨总算步入正题:“老弟,我看你身板结实样貌也俊,你有没有什么与我闺女年纪相仿的儿子侄子啥的,咱说不定能成个亲戚啊。”

丽达听着听着猛然一愣:“蛤?”

原来大姨亲亲热热聊了这么多,聊得这么深,是为了替儿女寻门亲事啊。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气质天生招长辈喜欢呢。

丽达还认真想了一圈,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真心没有,硬要说的话,登乐岛上有个看着十岁左右的黑心玩意。

于是她非常诚实地说:“我倒是认识个十岁左右的,应该算十岁左右的吧?但人住得特别远。”

大姨有心理准备,淡定问道:“有多远?”

丽达摸了摸鼻子:“可能,大概,您一辈子也不能看见女儿回娘家的那种远。”

大姨一惊:“老弟你是从哪来的啊?西北边疆啊?西域那块啊?乖乖你还是外邦人来的。”

丽达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大姨可惜的对着丽达的脸瞧了又瞧,最后叹了口气,把一个水灵灵的萝卜塞进丽达怀里:“可惜了,这萝卜送你吃了,跟我聊了快半天了怪渴的吧。咱当不成亲家交个朋友也是好的嘛。”

丽达很是歉疚地道谢离开,毕竟自己听了一堆重要情报却没帮上大姨的忙。

大姨则是依依不舍地目送丽达远去。

沉浸在内疚情绪中的丽达一时间忘了,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已成故事。

大姨的女儿嫁不嫁得出去,过得好不好,死得惨不惨,都是定数。

确切的说,这整座镇子上的人的生死都是定数,都发生过,丽达只是经历,无法真正改变他们的生活。

她唯一能努力影响的,只有自己的生死。

她唯一能左右的结局,只是自己的结局:活下去,逃离这里,或是死在这里,成为故事的养分。

离开过分热情的大姨后,丽达从隐蔽的路线又返回了羊宅附近。

在大姨的口中这宅子晦气,兴许还藏过吃人的妖怪,她肯定要拦着自己进去,而且从宅子大门堂而皇之的进去也过于引人注目。

所以丽达选择偷偷摸摸从后墙溜进去。

她还是想亲眼看看现场,即便是一年前的现场。

有武功在身,翻进高墙变成一件很简单的事。

丽达落地的时候甚至没有发出声音,灵巧得像一只猫。

仅仅不到一年没有住人,后院已经疯长起荒草,藤蔓攀满了高墙深院的各个角落,连葡萄架子下扎的那个秋千也未能幸免。

池塘里挤满了浮萍绿藻,绿的像铜锈,青的像死人脸,死水一潭。

这是一个植物极疯狂极滋润的小世界,不欢迎活人入内。

但丽达不是这里第一个擅自闯入的人类。

她看见从后门处到连廊边,有一条生踏出来的小径。

丽达警惕地侧耳聆听,只听到风摇动枝叶的声音。

她顺着小径一路往前,肌肉紧绷。

走过苔藓密布的拱桥,踏上长满青苔的石阶,穿过曲折阴暗的花廊。

一直没人。

丽达接近了厢房,闻到愈来愈浓的檀香味。

是很上等的檀香,温和内敛,馥郁细腻。

有人在这里上香?

丽达攥紧了右手,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厢房。

一路上她都没有感知到人的动静,以刘一枝的武功和经验来看,这里应该没有人,并且门也是锁上的,但也有可能那人的武功在刘一枝之上,所以丽达没有贸然开门,只是把耳朵贴在门边,又探头从窗外往里看。

大姨曾介绍过,羊昌很有钱,非常有钱。所以他给自己的房间窗户上装了琉璃。

丽达透过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房间内空无一人。

她看着门外挂着的锁,从袖口摸出个细如汗毛的银针,对准锁眼给撬开了。

感谢万能的刘一枝。

人皮当然早就不在现场了,可能被收敛好下葬了。

房间内外也都没有打斗的痕迹,撒了一地的酒水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房间里能被搬空的都被搬空了,连张椅子也没剩下来。

除了……正对着门的佛龛。

香炉里幽幽燃着檀香,烟雾缭绕。

佛像的面容在烟雾的遮盖下模糊不清,那股子悲天悯人的气质却更加动人。

低眉拈花的佛像似是俯视着丽达,就像低头宽容地看着不懂事的小辈,温柔地劝她:不要再查了。

丽达一个激灵,恍惚间以为看见了玛丽亚奶奶,她也是这么温柔地劝自己当她的小牛犊乖乖下锅的。

她挥开遮挡视线的烟雾,面前的佛像毫无异动,似乎只是个死物。

佛像,当然是死物毫无异议。

那么问题来了,佛香是谁点的?

①出自清·王世禛《池北偶谈·谈异四·善庆庵老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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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笑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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