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笑谈6

当晚,丽达带着对纸背语句的疑惑入睡了。

意外地睡得好,并且沉。

就像一点点掉入水底,意识越来越昏沉,越来越昏沉。

然后天光乍亮——宛如被一声鸡鸣划破黑暗天空,丽达猛然惊醒,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浮出水面,大口喘气,脑袋里只有支离破碎的梦境画面。

很快,这些梦境画面就像清晨的露水般消散于阳光下。

丽达只依稀记得这是个不祥的梦,梦里自己死在密密麻麻的眼睛下。

是警告?

丽达按下疑惑继续今天的调查。

于是起床下楼,在跑堂口中得知俞宗英早已走了,颇感欣慰。

趁天色尚早,丽达准备妥当出了门,在柳府后墙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打算翻进去。

柳府后门却自己打开了,穿着低调的一个青年男子走了出来,一看就是某家达官贵人的仆从。他警惕地环顾四周,随后把门锁上,走了。

微风将青年男子身上的檀香送到丽达身边,这味道十分熟悉,几乎是羊宅檀香的复刻。

丽达下意识躲在后墙边的一棵柳树后头,思量片刻,还是没有追出去盘问这个青年男子,只是将这男子的相貌服饰记在心里。

调查柳府更为紧要。

她翻墙进了柳府后宅。

这里也是一个花草疯长的乐园。

与羊宅不同,这里的物件都在。柳芝善显然比羊昌更会御下,当然也有柳先生名声极佳,靠山又大的缘故。

循着檀香,丽达找到了柳芝善供奉佛像的卧房,但里面并无第二人生活过的痕迹。

也就意味着柳芝善是一个人睡的。

想起俞宗英的姐姐,丽达选择先探查其他房间看看有什么相关的线索。

后宅有许多挨在一起的厢房,柳芝善的妻妾就被一股脑地塞在这,以至今天丽达依然能闻到淡淡的发了霉的脂粉味。

或许如此浓厚的脂粉味不光是因为女子多。

推开房门探查的丽达,闻到的更多是萦绕不散的中药味。

床榻上、衣柜里、绣品堆都浸透了药味。

根据刘一枝的江湖经验,这些药中有外敷的内用的,杂七杂八,但总之都是调理女子身体使其易于受孕的。

为了压制住这种难闻的药味,大多厢房的主人都只好选择更香的脂粉。

脂粉又在无人打理的时光中发潮发霉。

丽达在这些气味中晕头转向,鼻子几乎要被熏坏了。

唯一没有脂粉香的那间厢房,稍大,屋里只有极其轻微的中药香。

无疑是俞家女的住所。

柳芝善已经放弃了她,她自然也不需要再调理身体。

这几天丽达也没少听跑堂的老吕讲八卦,据说柳芝善至死也没有一儿半女。所以说最需要吃中药的,是柳先生本人才对。

叹了口气后,丽达在俞家女的房间开始翻找起来。

柳芝善倒是没有在在衣食上苛待俞氏女,房间内装潢清雅。屏风上绣着江南烟雨风光,衣柜里有时兴的面料和成衣,屏风后摆着一张古琴。

窗边的桌子上还摆着糕点和一卷摊开的书。书边灯盏焦黑,如同刚刚燃尽灯油。

屋里的情形非常像主人倚榻看书时匆匆被叫走,一夜未归。

除却屋里厚厚的一层灰尘不讲。

再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屋内的东西都是翻找后重新归位的。

尤其是书桌上的书籍信件明显有翻阅过的痕迹。

书籍种类多为经商、琴谱、算术和茶艺类,还有一本茶经,很符合俞家女的喜好经历。

那些寄不出的家书,俞家女就权当日记来写,有厚厚的一沓,抽屉里还收了许多。

丽达拂去纸张上的灰尘,翻看起来。

上面的字迹已然有些模糊,需要努力辨认。

时间紧迫,丽达只能匆匆浏览。

一开始,俞家女只是向家里人服软,希望能回家探亲。

后来迟迟没有回音,俞家女才在信中吐露实情,说柳郎婚后本性暴露,不堪托付。

直到这些信件被柳芝善丢到俞家女面前,警告她不要家丑外扬时,她才知道此人不仅仅是不堪托付,简直是丧心病狂。

从此俞家女再也不能踏出后宅半步,只能日日写信、看书、弹琴聊以消磨时光。

从信中,丽达得知俞家女名宗昶。

宗昶在信中以旁观者的角度记录与中药为伴的柳府后宅。记录那些妙龄女子或是崇拜、或是忌惮柳芝善,她们也曾争风吃醋,也曾相信只要诞下一儿半女便可一步登天。所有的崇拜、忌惮、爱慕、嫉妒最终都在常年沸腾的药汁中磋磨成怨恨。

她们咒骂柳芝善的不中用,将药汁倒进花盆或树下,交流如何更巧妙地避开柳芝善。

后院的花草一丛丛枯萎,前院的樟树依然生机勃勃。

据说,那棵树是柳先生的得意门生,在出镇赴考之前亲手种下的。

前院最常进出的是镇长覃霭,他们常常在花厅里屏退下人商讨事情,有时推门出来透口气,就会笑着指着这棵樟树说起柳芝善的得意门生。

章逸,字承祈。

有时柳芝善甚至会扼腕,章承祈可惜不是自己的儿子。

前院静得像死人堆,消息密不透风,纵然俞宗昶曾经是柳府的主母,柳芝善最亲近的枕边人,她也只能得到这么一个名字。

据说是少年英才,未及弱冠就连中三元,又很有政治嗅觉和手腕,选对了党派的同时,还在皇帝那刷了很好的印象。

就是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亲缘却很单薄,只有一个寡母,早早就离世了。因此敬柳先生如父,常常派人带东西来看望。

这很合理,不太寻常的是,看望完柳先生,下属又转向覃府送东西。

当然,自然有覃霭老镇长在章承祈年少时帮了很多忙,所以顾念恩情什么的这种合情合理的说辞。

但俞宗昶就是从这三人的互动中觉得奇怪。早已经贵不可言的人物,面对一个镇长,一个教书先生依然称得上卑躬屈膝。柳与覃两人平时谈起章承祈口气都很随意,更像是在谈论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后辈。

柳先生要纳妾,章承祈就亲自相看美人,暗暗送入府中;柳先生要求药,章承祈就派了个名医携一堆药方过去;柳先生……甚至要请方士神婆看宅子的风水是否不招子,章承祈也帮着搜罗了能人异士。

前院热闹胜过后宅,俞宗昶写着写着,就忍不住揶揄嘲讽几句。

其实柳芝善、覃霭与羊昌本是一丘之貉,不同的是,柳芝善会装。

同样是看上路过此地的年轻美人,羊昌选择当街强抢,覃霭选择纵容羊昌当街强抢,柳芝善却会劝解几句,将人哄到自己身边,摸清底细来历,说着护送贵客回家的鬼话,一声不吭地关进宅子里。

羊昌的怒气,就用后院的旧人来平复。

前院的热闹就这样蔓延到后宅,羊昌被柳芝善领着到了厢房外,随意挑了扇门推开抗人走。

那天的家书俞宗昶只写了一半,往后几天都是大片的空白。

某页纸上画了一个鸟笼,里面关了许多鸟,从寻常燕雀到神鸟异禽无所不有。

然后她用端正的字体平稳地写着:柳芝善不死何为。

丽达看到这猛然听见“铮”的一声,她循声扭头看向背后的古琴,空无一人。

丽达悄然捏紧袖间藏着的暗器,上前查看这张古琴。

从俞宗昶的信件中得知,这张琴是她的陪嫁,自小就带在身边的,名流玉。

俞宗昶失踪后,俞家人的确想把这张琴带走做个念想,但带出门流玉便莫名琴弦俱断,太过古怪没人肯拿,只好留在这里。

但丽达亲眼所见,这琴的琴弦明明完好,甚至还养护得不错。

甚至,琴弦锋利得可以划破皮肤。

当然丽达没有拿自己的手去试琴弦锋不锋利,她拿的是自己揪下来的一根头发丝。

这琴是用来弹的还是用来杀人的?

丽达带着这样的疑惑回到书桌前继续翻看信件,但信件的记录到此为止。

丽达转而去了柳芝善的卧房,这里与羊昌的卧房一样,都供着尊佛。

但丽达跪到蒲团上并没有触发机关。

不过,丽达脑海里的刘一枝思维告诉她,这房间的格局不对。

在墙壁上再三摸索后,丽达发现了一面墙敲起来很空,随后在书柜里找到了机关。

那机关正好藏在《道德经》这本书的后面。

墙壁随着机关启动而翻转,里面简直是另一番天地。

锦缎铺地为毯,夜明珠为灯,黄金为灯盏。

三步悬一灯,五步挂一帘幕,绡纱轻薄明珠柔。

曲折昏暗的廊道后是开阔的圆形房间,最显眼的是房间中央的釜,其中汤水混浊,香气幽幽。

釜下的火早已熄灭。

釜两边则摆着桌子与餐具。

一眼看过去会觉得这是装饰得很精致的宴会现场,如果墙壁上挂满的摆设不是人骨琵琶、人头酒杯之类的话。

这汤混浊而芬香,像那种一直熬煮着的陈年老汤,不断放入新鲜食材,然后变得愈来愈醇香。

首先,丽达担心俞宗昶有没有进这里头涮过,其次,她担心这满墙的装饰里有一个会是俞宗昶。

这真是有点马后炮的担心,但阅读过俞宗昶的诸多信件后,丽达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成了俞大小姐的朋友,自己亲眼见过俞宗昶文字里的服软、讥讽、无聊与愤怒,就像是无声地与其交谈过一般。

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变成了墙上冰凉的装饰品?

丽达盯了满墙的人骨一会儿,确定自己认不出哪个是俞宗昶。

“柳芝善不死何为。”

丽达低声附和道,然后想起来柳芝善已经死了。

也许是俞宗昶杀的,丽达有些骄傲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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