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风随着他的指引来到一排玻璃展柜前。柜子里陈列着两排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芯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一、二、三....第六个,顾明风找到了自己如今接入的第六代芯片样品。这是目前最高端的芯片,可直接在芯片内发布新版本,无需重复接入。
展示柜上方有一台全息投影仪,就在顾明风观察芯片样本时,全息投影仪刚好打开。展示的是芯片内部的各代系统版本,从最老到最新的第八版本,它们的各项信息数据直观地呈现在投影上。
第八版本的芯片是他上任的两年前开春推送的,据说这个版本的理性芯片对脑电波的检测更加精准,对事态的判断更为成熟,悬浮地铁、能量车站的站牌,甚至东联大陆单日营销额第一的东联商业大厦的楼顶上,均挂着新版本理性芯片的广告。
广告商们在全息电视前齐齐高喊耳熟能详的广告词,“让情绪更冷静、让判断更精准、让事务更高效”,从而“让利益唾手可得”!这广告词还带着旋律,就连小孩子都能哼出几句。
顾明风想,如果能让他接入,他的反应将会比其他人更加迅速。
小崔笑眯了眼,他真是一个十分专业的秘书,自顾明风露面的那一刻起,笑容就没有从他的脸上掉下来过。此刻他看着顾明风对着第八版本露出渴望的眼神,恰到好处地送上见面礼。
“芯控局的全体工作人员均配备最新版本的理性芯片,您的更新系统已经准备好,随时为您接入,”小崔的话转了个弯,“如果您需要的话。”
需要,太需要了,认为自己十分依赖芯片决策的顾明风点点头。
送礼就是要这样不动声色,老油条小崔满意地领着顾明风往博物馆深处走去。他们路过其他芯控局的产品,顾明风都兴致缺缺,小崔察言观色,也不停留,步伐均等地带领顾明风走马观花。
右侧有一整面墙壁用来挂放历任总控长的人像,并标注着任职时间和主要功绩。顾明风的目光从这些生动的人像上缓缓扫过,不知这人像用了什么技术,随着他的走动,这些人像也会转变方向,仿佛正在注视着他。
突然,顾明风注意到一个空的相框。这个相框与其他的规格完全相同,只是里边空无一物,在墙壁上显得格外突出。
“这是?”顾明风问道。
小崔的笑容罕见地僵硬了一秒钟,又快速地恢复,说道:“这是......第四任总控长的位置。”
第四任总控长?
顾明风在记忆里从前往后数,首任总控长是将军罗德,第二任是他的学生索希,第三......第四任......
想到了,第四任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陆承野。
说起陆承野,他想到很多,什么放纵本性、随心所欲、目中无人......在东联大陆政府内部的评价体系中,他总是和这类词绑定。
当然这些也不是什么好词。
这个时代推崇高效与理性,并不崇尚自由和个性,在陆承野在任的四年内,监控局隔三差五通报他的恶行劣迹,比如在办公室煮营养膏低端汤剂,却因味道不佳而将其抛弃在废物集中地,也就是厕所的体面说法,这被视为资源的浪费;又比如出差因观赏沿途风景的需要而不乘坐高速飞机反而选择慢速的悬浮地铁,被视为工作时间的浪费......
连顾明风在资源调配中心都能听到只言片语,可见陆承野的大名是如何得如雷贯耳。
然而他最被广为诟病的,其实就只有一条。
陆承野拒绝接入理性芯片。
这使得他失去了大部分工作人员的信任。如果最高层的战略指挥员都无法保证自己的理性,谁会相信此人能带领他们走向更好的生活?
然而陆承野真的出现过失误么?顾明风突然产生了这个疑惑,他在脑中仔细思索,好像真的没有,除了第四年卸任前。
甚至他还曾有大功。
陆承野在任期间,曾发生一起因小行星撞击而导致的智能系统过载事件。东联大陆N市因此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虽然这块小行星碎片只砸到了这座小小的边缘城市,但这座城市沿海,作为水动力能源的主要生产与调配城市,造成了全国部分城市能源链断裂,这些城市的智能系统控制中心瞬间应激,进而瘫痪,引发了全国性的恐慌。
东联大陆依赖智能系统的实在太多了,导航、烹饪、应急医疗......在智能系统退场的那一瞬间,人们的生活近乎停摆。
东联大陆政府紧急采取措施。芯控局掌握着全国绝大部分的智能芯片,陆承野因此临危受命,提前发布了他自己研发的“退烧药”,将其植入芯片底层逻辑,作为最高优先级的强制指令,快速稳定了智能系统。
但他并不止着眼于此次危机,而是直指问题本质——系统复杂化,和资源中心化。
就如同陆承野一向的做法,他顶住内外部的压力,强行将生活类芯片搭载的智能系统进行全国性降级,将处理生活问题的权利重新交还市民,并切断全国智能系统的互联,将智能系统全部拆分,以市内各智能系统企业为单位,互相配合,打造数千个可以独立运行的、安全的区域智能系统。
这个问题处理得太漂亮了,曾作为资源调配中心总负责人的顾明风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做法大大减少了他调配能源的工作量。可是......陆承野好像并未因此得到什么好处。他依旧因拒绝接入芯片的问题被广为诟病。
毕竟......从前没有发生过工作事故,谁能保证以后也没有?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不接受理性芯片管控的人,实在难以得到其他人的信任。
顾明风认为,他的想法是对的,陆承野四年前造成的数据泄漏事件,刚好印证了他的想法。
“这是个反面例子。”顾明风想起自己曾经对他的钦佩,不由得为他惋惜。
下午两点是顾明风的任职会议,专职秘书陈宇拿着一沓资料,踢拉着鞋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出现了。不同于陆承野的全息影像审判会,芯元理事会从未采用时下最广泛的高效便捷的全息会议,而是必须执行现场会议。不仅是为了增加仪式感,更是为了参会人员能保持体面。就像隔着门的狗无论叫得多凶,没有了门也真打不起来。
然而八个小时后的顾明风,坐在理事专属工作飞机上,恨不得回到会议室,将那几位理事痛打一顿。
飞机冒着烟,摇摇晃晃地向地面坠去,这是顾明风第一天到岗,也是某些人预想中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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