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天气，还残留着严冬的料峭，微冷，清寒。刚经历完金榜题名和传胪大典的许挽宁，在出了午门后，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发现早已出了一身汗。
甚至接下来的骑马游街，许挽宁都不觉得这种万众瞩目的殊荣有多么风光荣耀了。她只觉得鼓乐、锣鼓声，喧嚣的人群声，都吵得脑袋嗡嗡作响的，一片空白。
许之洲自然知道许挽宁得了探花，今早皇帝赐封的时候他也是在朝堂上的，内心的激动之情更是难以言喻。激动之余，总隐隐约约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忘了要办，可这些暂时都顾不上了。
接下来的又要忙着祭拜祖先，宴前往祝贺的宾客，更是忙得无暇分身。
今日好不容易空闲了下来，许之洲才唤来了许挽宁，让她带着备好的谢礼，去拜谢祁宣。
“长公主殿下之前在书院授课的日子虽短，但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论起来你早已是她的门生。加上这次科举选拔，她担任主考官，你更应该称之为恩师。你现在已进士及第，须得带着厚礼去长公主府拜谢主考大恩，莫失了礼数。”
是的，祁宣担任这次的科考的主考官，再加上之前在书院授课，许挽宁作为她的门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且恐怕早在别人眼里，她早已归入了祁宣这一派了。
早在听闻祁宣担任这次主考官的时候，许挽宁就觉得这一切真的是造化弄人。如果不是迫在眉睫，为了避嫌，她是不应该去参加这次科考的。
她这次的担忧，除了发现和女帝是和自己结了梁子的人，剩下更多怕的是会被归为党派，这种事情可是说不清楚的。虽然女帝早已登基，但从她之前一直打压祁宣的举动来看，这事怕是不能简单就翻篇的。
不知不觉间，许挽宁已经来到了长公主府邸门外。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高大的砖筑院墙，墙檐下切筑斗拱，显得古朴厚重，又不落富丽俗套，与威严的皇宫截然不同。
许挽宁拍响了那扇大门，向开门的小哥递了拜帖，隔了一小会后，府里的管家很快就把她迎了进去。
一开始，许挽宁以为是要把她领去前堂花厅，没想到管家一路带着她往后院走去。长公主府的□□院很大，很美。各种布景的格局让人有一种置身山水的错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有种浓厚的江南水乡的气息。
管家将许挽宁带到池塘边后就恭敬地退了下去，还把周围的婢女也一同叫走。一泓池水犹如明镜一般，镶嵌在草木之间，祁宣正站在池边喂食着水中的锦鲤，今日穿的是素色便服，迎着暖阳而立好不耀眼。
祁宣远远瞧见许挽宁来了，微笑伸手招呼着她过去，熟络得宛如至交好友，而不是两年多没在私下说过一句话的人。
“府里的事都忙完了？”祁宣笑得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样子，顺手把手中的装有鱼食的瓷罐递给许挽宁。她也是知道的，中了探花，又得宫中侍书一职，许挽宁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光明，自然少不得应酬。
“都是些琐碎的小事，牢殿下挂记了。”许挽宁笑着接过瓷罐，瞥了一眼池里又肥又大的锦鲤，心想祁宣这是照猪养的吗？不过她还是学着祁宣的动作，一点点的将鱼食撒进水池里，看着锦鲤欢快地扭动地身体游过来抢食，别说还是挺好玩的。
微风拂过，柳枝飞舞，伴着一阵青草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人身心舒畅。这几日绷着的心弦也仿佛在这一刻，才慢慢的松懈了下来。
祁宣望着许挽宁笑着明媚的侧脸，心蓦地一软，眼底也漾着满满的柔和，“我估摸着你也是这两日会来寻我。”
“所以殿下这又是在钓鱼？”许挽宁侧头回望着她，挑眉说道。
祁宣哑然失笑，这人也忒记仇了，居然还把当日在书院等着她上钩一事耿耿于怀。
“一别两年多不见，再见时你已是进士及第。我记得当初你可是对朝堂之事半分不想沾染，怎么就突然就跑去参加科考了？”
“只能说人的想法都会慢慢改变的吧。”许挽宁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看着满庭的景色，此刻若是有酒，她倒是想借着此情此景吟上一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见她不想说，祁宣也不再追问，只是指了指不远处地一条小舟说，“想要泛舟吗？现下三月，虽不是满眼荷花分外香，但也是绿叶扶持满荷塘，别有一番意境。”
许挽宁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但最后还是跟着祁宣上了小舟。她对祁宣还是相信的，换了女帝来，她绝对会怀疑是否要把她骗到没人的地方，然后再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她。
两人上了小舟，只见祁宣解开了系在木桩上的草绳，熟练地拿起船桨轻轻一划，小舟便朝着池塘深处行去。
小舟划到了幽深的荷塘中央，十里春色，万籁寂静，不负这三月的美好春光。
“这里是个静谧的好地方，没人打扰，我心里烦的时候，就在这里待上一会，远离世间的喧嚣、俗事。”祁宣将船桨放在一旁，随意地半躺着，懒懒的晒起了日光浴，没有了往日的端庄持重，眯着眼睛好不惬意。
是啊，世间上的事哪有容易二字，祁宣过得想必比任何人都艰辛，这些就算不说，许挽宁也是清楚的。相对之下，自己这些都不算是事了吧。
许挽宁学着祁宣，静静的靠在小舟上闭目养神，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就在自己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祁宣令人心安的声音。
“今日你来找我，我是开心的。你不要担心，等你入宫任职了，若是遇上困难，你大可来找我。虽然我现在的处境艰难，但是护你周全我还是能做得到的。”
许挽宁当下没有了睡意，朝着祁宣的方向望去，祁宣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殿下，其实我不懂，您既知您的处境艰难，何不向皇上自请回了封地，反而能全身而退，为何留在京城这个漩涡中心呢？”
听了许挽宁的疑问，祁宣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地撇过头，睁眼与之对望，眼里满是复杂之色，“你真的觉得我回了封地就能全身而退吗？而且你怎么会天真的认为皇上会放我回封地？”
许挽宁被这一通反问，她也回答不出来。是她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吗？她一直以为，祁宣离开了京城，她就能和其他亲王一样，在封地安度余生。可是她忽略了，祁宣与女帝两人之间的纠葛，并不是她们这些局外人所能理解和介入的，倒是她失言了。
祁宣重新端坐了起来，身体微微往许挽宁靠倾，一直手撑在她身侧，神色认真的说道，“你知道我为何带你来这吗？因为只有在这里，有些话我才能放心的与你说。你入了宫后，切勿冲动行事，你是我的门生，身为这次科考的主考官，你又是我提携的，在外人眼中，你我早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而且以皇上多疑的性格，我怕会牵连到你，你千万小心，不要引起她的注意。”
许挽宁心想，已经来不及了，女帝早已注意到她了。不过这个目前不是最重要的事，她总觉得两人此时僵持着的姿势有些亲近了，但小舟的空间不大，她退无可退，要是坐起来，祁宣靠得这般近，两人势必来个亲密接触。
就着这个怪异的姿势，许挽宁还是感动的说道，“殿下放心，我会万分小心的。不过殿下的知遇之恩我也是不敢忘的，没有殿下也就没有今日的我。我是个小人物，也帮不上殿下什么忙，但还是希望殿下能够顺遂安康。”
祁宣居高临下凝视着许挽宁，她也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去打量一个人。她能感觉到许挽宁似乎很紧张，脸上蓦地跃起一抹嫣红，清澈的眸子飘忽不定，紧抿的双唇泛着柔和的光，触碰起来应该很软才对。
祁宣顿时被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给震惊了，她这会才意识到两人距离得太近了，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后退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假意欣赏起了四周的景色，思绪却越飘越远。
趁着祁宣退开的瞬间，许挽宁也赶紧坐直了身体，心里虽然感到怪异，但没想到祁宣会想那么多。
许挽宁稍微地整理了一下衣物，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生了古怪，相顾无言了起来。
两人在小舟上静坐了一会，后面也没再说什么，各怀心事回了平地上。
等到许挽宁准备告辞的时候，祁宣才再次开口说道，“等盛夏的时候，你再来寻我泛舟，我带你去采荷花和莲子，然后做成冰镇的莲子羹，我想你定会喜欢的。”
许挽宁笑着应下了，对祁宣口中的美食美景还是很憧憬向往，今日她其实也是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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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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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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