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声匿迹了五年的双生子再次出现了。
神殿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人才只有六人，飒月和离朱闭关，便只剩下陈生息云千载山谷臣和遂风四人。
等不到正式的大比，神殿匆匆封了他们神位，安排他们立马赶赴青州。
如果活着回来，这神位他们当之无愧。
如果牺牲，这神位便是颁发给他们的荣誉。
几位长老匆忙交代完，最后询问了一遍他们的意愿：
“双生子不除，天下便永无宁日，但去与不去，不强求……”
陈生息在路上就答应了要去，此刻便没再表态。
云千载三人毫不犹豫同意，随后各自回家召集心腹。
云千念一直等在一旁，见云千载结束谈话后立刻开始召集人手，走上前，问：
“哥哥，你要走吗？”
云千载蹲下身，手扶着云千念的肩，舒朗笑着道：
“哥哥要出一趟远门，小念乖乖在家，好好修炼，好好吃饭，等哥哥回来，好吗？”
一向听他话的云千念一反常态，大声拒绝：“不好！我刚刚都听见了，你们要去对付邪修！”
云千载一怔，随后失笑。
他怎么忘了，云千念修为不低，他们的功法又极擅捕捉动静，怎么会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对，哥哥要出门去解决邪修，”
云千载摸摸她的发髻，
“你在家乖乖等哥哥回来，哥哥不在的时候，头发可以去找小柳给你梳。”
“我可以和哥哥一起去对付邪修。”云千念想一起出门。
“不行，这次很危险，小念不能去。”云千载果断拒绝。
云千念依旧不肯：“遂风哥哥可以去，我比他还厉害，为什么我不能去。”
看着云千载微微皱起的眉头，云千念心中莫名的恐慌越放越大，心脏突兀地开始快速跳动，仿佛预感到什么。
“为什么我不能去？”云千念追问。
云千载耐心哄她：“小念还是小孩子。”
说完，云千载就缓缓起身，想着人应该集合完毕了，他最后交代云千念：
“等哥哥回来。”
“我不！”
云千念追上前，童稚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两串泪珠，
“我知道你要去哪儿！母亲就是对付邪修重伤的！我都知道，你让我跟你一起去！”
云千载脚步一顿，看着拦在他身前的云千念，心生不忍，却还是绕过她往外走：
“就是因为危险才不让你去的，小念放心，哥哥肯定会回来的，你在家等哥哥好吗？”
“母亲当年也说了会回来的！”云千念喊。
云千载眼眸一垂，没再说话，随后袖袍轻轻一挥，灵力涌出，轻柔却不容抗拒将云千念捆住，暂时限制了她的行动。
“哥哥一定会回来的，”云千载关上院门，“哥哥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趁自己的灵力暂时拖住了云千念，云千载快速在门上用大半灵力设下禁制。
果不其然，禁制刚刚起效，云千念就睁开了他的束缚，哐哐拍门：
“哥哥！哥哥！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比你们差，有危险我也不怕！”
“哥——”
云千载置若罔闻，喊来管家：“最多一日禁制就会被破开，照顾好少主。”
“是。”管家应下。
云千载走出大门，门口已经集结了云家大半杰出弟子。
“灵木，”云千载叫出他最心腹的一人，“你留在云家，照顾少主。”
灵木担心此去凶多吉少，正要开口想跟着一起去，云千载的身形早已消失原地。
到了青州，云千载才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会挥刀向自己的母亲。
那双生子一手出神入化的傀儡术，上召神明，下命鬼王。
一切一切，失了神智的人都能为他们所用。
那一战打得很辛苦，战场铺得很大，当地仙门、各大世家以及神殿纷纷围堵在青州，将两人包围起来。
可邪修功法激进，一日千里，双生子的存在很好地弥补了他们丧失神智的缺点，甚至，他们的精神力能覆盖全场，覆盖每一个傀儡，如何出招、何时出招，全都把握得刚好。
导致他们面对的全是有战术意识的高等修士。
强攻的陈生息深入战场中心，早不知道杀到哪儿去了。
遂风和山谷臣也各守一方，向双生子的位置逼近，云千载抱着琴，本在半空辅助，但空中目标太大，双生子不可能任由他施展法术，十来个修为不逊色于神殿内门弟子的傀儡将他逼到战场中心。
一落地，便踩着不知谁的残肢断臂，脚下传来软腻的触感，血腥味充斥鼻腔，让人大脑发昏。
四周全是杀红眼的傀儡。
云千载一手抱琴，一手飞速拨动琴弦灵力灌注琴中，随着乐音迸发，化作杀招，近乎实质的音律仿佛片片光影，却是最锋利的刀刃，眨眼间，傀儡七零八落，彻底变成一滩死尸，再也站不起来。
云千载一边飞速弹琴斩杀傀儡，一边快速往感知到的双生子位置赶去——最终目的还是要解决这对双生子，只要傀儡的主人死亡，这些傀儡便不成气候。
不知道杀了几天几夜，眼前的尸山尸海仿佛怎么也杀不完，不断地有人倒下，不断地有傀儡站起，死去的队友变成敌人，他们生前八成的修为变为攻击的利刃。
渐渐地，有人开始死前自爆。
自爆产生的能量冲击掀起巨大的气浪，从四面八方袭击着云千载的身躯，能量挟裹着血肉，迸溅开的一瞬，周围的傀儡也被碾作肉泥，彻底脱离掌控。
这让大家喘了口气，可谁也轻松不起来。
云千载不擅长强攻，只能在傀儡群中艰难维持，击杀傀儡的间隙，安抚四周道友的精神，帮助他们尽快恢复灵力。
杀到最后，云千载一身白衣被血染得透彻，衣摆黏着碎肉，腥稠感如影随形，新鲜的血液、发臭的尸水，将他的琴、他的手泡了个透。
云千载两脚发虚，几乎要站不住，正要往下栽，赶来的医修弟子及时扶住了他，将他扶到安全地区。
“陈生息呢？”云千载问。
“弟子们在清扫战场，还没发现他。”遂风被人背着。
陆陆续续有伤员送过来，医修弟子忙前忙后，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云千载也安安静静地休息。
过了一阵，开始有担架抬着尸体出来。
因为大部分弟子无法抵抗双生子的精神控制，在死前选择了自爆，所以整个战场能找出来的尸体不多。
突然，原本安静的空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有人匆匆看了休息中的云千载一眼，又快速低头，打着手势让围着的人快走。
“怎么了？”云千载觉察到他们的视线，问。
那边的人踟蹰着，最后推了一个人上前。
那人快速看了眼云千载的神色，又飞速低下头：
“云家主……”
遂风包扎好伤口，趴在一旁，抬起头，声音还有些有气无力：
“有什么事就说吧，云家主又不会吃了你们。”
“……要不，您还是自己来看……”
那弟子低着头，吞吞吐吐。
云千载撑着地站起身，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的，现在才传来尖锐的痛觉。
他走近，弟子们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露出了他们先前围着的——一副担架上，躺着一个小小的人，满身血污，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身上压着半截残琴，被她抱在怀中，还不如云千载手掌一半大的手心死死攥着几根琴弦。
琴弦是佳品，质地坚韧，深深勒进她手心，血在琴弦上串成珠串，一滴一滴往下淌，没入她的衣袍中，叠在褐色的陈旧血色上，洇开又一片暗色。
她是云家的弟子。
云家的功法特殊，不惧精神攻击，是以她的尸体保存完好。
云千载走着，忽然脱了力，猛地跪砸在地上，却一直死死盯着那具尸体，一点一点挪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摸到了那把残琴，手上包扎的布早被扯开，他摸到琴上黏了一层又一层的血，上面刻着的字却仍旧清晰：明瑟。
是明瑟琴，是明瑟琴，明瑟……
“小念、”云千载张着嘴，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他嗓子痛得厉害，“小念……不是让你等哥哥回来吗……”
云千载伸出手，去抹她脸上的血污，他不敢用力，抹来抹去没抹干净，他的手也还在流着血，混着干涸的污迹，留在那张稚嫩的脸上。
“小念……”云千载缓缓佝偻下身子，伏在她身上，彻骨的痛苦仿佛要将他撕成两半。
他或许是在落泪，满脸冰凉，可他埋首在尸身上，无人看得见他的神情，只看见他高大的身躯一直在颤抖。
夜色暗沉，地上的残肢断臂变成了天上的血色，不甚明朗的星光也被浸染成深红，稀稀疏疏地铺开，云千载抱着云千念的尸体，跪在尸山血海中。
一边忽然又响起一阵惊呼。
许是又有位驰名当世的修士陨落。
云千载听见自己压着声音，还在有条不紊地安排：
“你们不用围在这儿了，不要浪费人力，去忙吧。”
医修弟子们相互看了眼，三三两两走开了，只留下一名弟子守着明显精神恍惚的云千载。
云千载空洞地看着前方，仿佛又看见了葬礼上，火上飞灰浮浮沉沉。
这一次，要数到第几片才会天亮呢。
云千载，你将妹妹关起来保护的那一刻是否共情到了当年的母亲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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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双双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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