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拎着便利店购物袋，在巷子口站了足足五分钟。
他明明是凌晨刚加完班在回家的路上，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出来后，走进一旁的小巷子。
那条巷子虽然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但同时也装了高清夜视监控摄像头，不远处就是治安亭，这一片很安全，季时天天从这里经过。
但这天，当他踏出路灯的光照范围，朝黑暗路段走去时，眼前场景突然一转，变成了人流如织的街道。
远处的天空上，太阳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地平线，夜幕笼罩大地，灯光一一亮起。
面前原本凌晨寂静的老城区，变成了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
“……”
这不是他原来的世界。
季时看向夜空中硕大的圆月，又扭过头看向身后。
他身后依然是一条巷子，不过狭窄不少，也昏暗得多，明显不是同一条。
更重要的是，这是个死胡同，不远处就是一堵结结实实的深灰砖墙。
再低头一看，左手手机一部，右手的购物袋里，是便利店买的三明治一份和一罐汽水。
他举起左手握着的手机，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左上角的时间显示的是零点十八分，而右上角的网络的标志则是一个鲜红的叉。
虽然知道几率渺茫，季时还是拨打了报警电话。
几秒后，话筒传来机械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季时按掉通话，向前几步走出巷子。
他扭头左右打量了一番，接着转身朝右边走去，那里不远处立着一个电话亭。
他仍然打算报警。
现在的人早就不带钱包出门，不管是出示身份信息还是付款，都是一台手机搞定，就算这两样他都带在身上，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也大概率用不上。
于是他现在身上一没有钱，二没有身份证明，在这个世界就是个黑户。
思来想去，唯一保险的做法就还是报警。
去了警局以后，他就和警员说他摔了一跤撞到脑袋，忘记了自己是谁，手机也坏了，看能不能得到一些基础的保障和帮助。
再不济也能在警局里安全度过今晚，至少不用沦落到睡公园长椅，等登记完办个临时证件，明天再想办法出去找工作。
他来到静静伫立在街角的电话亭跟前。
这个电话亭是他只在电影里见过的英式红色电话亭，四四方方的，外表刷上鲜亮的油漆，电话亭在这里并不突兀，因为这个世界——至少他所在的这条街，建筑风格十分迥异。
就在放眼过去的这一片，他就看到四合院并排着缩小版古堡，地中海风格房屋的隔壁，是该坐落在游乐园的造型夸张的鬼屋。
更远处，还有一整座童话故事书里，外墙是饼干，屋顶覆盖的奶油和草莓，门和窗户是硬糖和果冻做成的糖果屋。
季时猜测，这可能是一条网红街，这种夸张鲜明的风格是吸引游人观光打卡的手段。
对比起来，眼前的这个电话亭反而低调沉稳得多。
整个亭子上干干净净，玻璃透亮，银色的金属把手上没有灰尘，也没有指纹印，看来即使不常用，也常有人打扫。
透过方格玻璃看进去，是一个墨绿的老式拨盘电话，里面没有人。
季时拧动门把手打开门，眼前场景忽然一变。
面前变成了一个灯光昏暗的商店，店里面积不小，布置精巧，四周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娃娃。
如今应该是打烊的状态，因为店里空无一人，唯一的光源就从收银台上一盏奢华的黄金琉璃灯上散发出来。
光源中央，是一个摆着六个娃娃的展示柜。
“欢迎来到梦幻娃娃屋~”一把尖利的声音响起。
“……”
季时果断后退一步，啪地把门关上。
但在他想把手从门上抽回时，却发现手就像长在了门把手上似的，丝毫动弹不得。
季时扭头想向一旁路过的行人求助，但来往的路人都像是没有看见他。
“请问，听得到我说话吗？”季时发出声音，但他的声音变得沉闷且微弱，就像被困在一个隔音良好的狭小玻璃房里。
他冷静下来，观察起周围。
虽然过往的行人无一例外把电话亭以及粘在电话亭上的他当做空气，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下意识避开了这一区域，而看神情，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来往的路人本能地避开了这个区域，却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绕要开一团空气。
察觉到这一点，季时缓缓垂下眼，然后一把拉开眼前的红色大门。
“欢迎来到梦幻娃娃屋~”因为尖利而显得诡异的声音再一次在空中响起。
季时缓缓吐出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就在脚踏进门的瞬间，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
“不要……没……”
咔嚓一声轻响，门在身后自动关上，模糊的声音瞬间被隔绝在外。
季时抽回已经能顺利脱离门把的手，扭头看向身后。
身后是一扇双开的金色豪华大门，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到外面街景。
门外不再是之前车水马龙的热闹的街道。
此时窗外的街道上，只有路灯投下昏暗的光，对面的所有店铺均已打烊，门窗紧闭，更远处也是漆黑一片，看着像是半夜三更的时候。
那声音又响起：“在这六个娃娃里选一个，选错了，就会变成我店里的娃娃，嘻嘻……”
“你只有一分钟时间，倒计时开始！”
收银台上除了那盏作为唯一光源的台灯外，还摆着一个金蟾蜍雕像，和同样金灿灿的华丽座钟。
随着话音落下，古董座钟指针转动，嘀嗒嘀嗒声在耳边响起。
季时拎着购物袋，站着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声音忍不住提醒道：“快点，时间不多了！”
季时仍旧不为所动，静静站在原地，眼皮都没抬一下。
“还剩十秒……”
“喂喂喂，你听到我说话吗？不会是个聋子吧！”
季时捋了捋袖子，在倒计时还剩最后一秒的同时，慢悠悠说道：“不选。”
倒计时归零，嘀嗒声不再响起。
声音一滞，过了两秒，恶狠狠道：“不选我就吃了你！”
季时抓住话里的关键：“吃了我？不是会变成你店里的娃娃吗？”
“……都一样，反正都由不得你选。”
季时：“但你现在不就是让我选一个娃娃吗？”
“我的意思是，你不选就没得选……”
季时摊手：“那这不其实还是有的选吗？”
“……”
季时摸了摸下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碰到门的那一刻，不管是变成你店里的娃娃也好，或者是被你吃掉也好，都由不得我。”
“而你却让我选……也就是说，你必须得遵循某种约束。”
“是什么约束呢……”
季时看向四周：“你这里是一家商店，商店做的就是买卖，基本规则就是钱货两讫，这是买卖双方要遵守的规则。”
“当有人拿了店里的娃娃又付不出钱，那这个人就破坏了交易规则，就能由店主处理。”
季时视线投入灯光照射范围外的黑暗，即使光线昏暗，也能从店里装潢和陈设看出明显是走高端贵价路线，恐怕每个娃娃都价格不菲。
而能进电话亭打电话的人，一般都不会随身带这么多钱。
“你先是在热闹的街道伪装成电话亭，引诱人打开门，再强迫人进门。”
“等人进门后，你就用倒计时来制造紧迫感，欺骗进门的人去拿店里的娃娃，因为如果人没有去拿娃娃，那你的计划就实施不了。”
季时语气笃定：“拿娃娃才是落入你的陷阱，后果就是变成娃娃或者被你吃掉。”
“所以，不选没事，反而是我必须得拿了娃娃之后，才能任你宰割。”
季时抬起眼：“我猜的没错吧？”
声音：“错了，大错特错。”
季时指指柜台上的钟：“倒计时结束了。”
又指了指自己：“我还好好站在这里。”
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缓缓道：“你很聪明，但那又怎么样？你已经进了我店里，你选，还有一线生机，不选，就会一直困在这里。”
季时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一挑眉：“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我在这里不会饿也不会老？”
他抱起胳膊：“不然你就不会说会永远困在这里，而是说我会饿死或者老死在这里。”
声音又噎了一下。
季时等了几秒，没等到反驳，知道自己猜对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等着吧，总之别碰店里的娃娃就行了，你也就不能对我怎么样。”
“哼！年轻人就是爱说大话，我就不信你在这里待得住，我会看着你在无望的等待中疯掉。”声音阴恻恻道。
“也许吧，但不吃不喝也不会饿不会累，还有你陪我说说话，大不了就在店里睡到天荒地老。”
季时叹气：“这半个月来天天加班到凌晨，我现在最渴望的事情就是睡觉，虽然过程奇怪了点，但好歹结果还是挺满意的。”
他神色轻松，还颇有点神采飞扬的意思：“虽然小时候的梦想有很多，但工作后就只剩一个了，那就是天天睡到自然醒，你这里又大又豪华，是个躺平的好地方，我这也算是实现梦想了。”
他说着，扭头左右看了看，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睡觉。
“这块地板花纹就挺好看的……是你说的，我还年轻，我能倒头就睡，睡它个天荒地老。”
季时找了个地方躺下，双手交握置于小腹，神情安详：“但在这之前，你的店铺一天不开门就会损失一天的钱，为了一个娃娃，损失一两年甚至是几十年的营业额，值得吗？”
声音半晌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估计在偷偷算账了。
季时听到抽气声，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
他音调里透着公园退休老头的松弛感：“所以让我走怎么样？再这样耗下去也是一个死局。”
空气里安静了两秒，随即声音恶狠狠道：“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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