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午餐时间，杜复泠又跟翟乐闲见面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翟乐闲笑着给杜复泠递了杯水，示意她定心，“先喝口水，十分钟前，Lucius打电话过来，约了一起吃午饭。”
Lucius就是设计总监姚沛安。
杜复泠问：“他也是……？”
翟乐闲笑得悠闲：“电话里没说，但我猜你们想聊的是同一件事。”
说着，他指了指窗外。翟乐闲的办公室视野非常好，落地窗外正对着园区景观河，河边种了一大片大山樱，春日风景极盛。
姚沛安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手下那位有些呆气的首席设计师Leo一大早就缠着他，打听公司选择人选。
当初定下三位候选人时，是问过姚沛安意见的。
姚沛安详细看了三人资料，这三人与公司设计契合度都没问题，于是他没意见，只需要是这三人之一就行。
为了昨日的秀，这几个月部门都快忙飞了，姚沛安也就没再关注这件事。
不过，Leo是他的爱将，又难得关注设计之外的事，所以既然Leo有倾向，姚沛安不介意为了爱将推一把。
“正在为人选烦呐，各有千秋，难以抉择。”翟乐闲笑道，“正好，昨天她们都来了，想问问你的意见呢？”
姚沛安不是Leo那种没有心机的，扫了眼在座的两位，这两只老狐狸都是一脸的从善如流，便道：“我也觉得各有所长，但是如果非要排个位，我更倾向于季韵和扈樱。”
翟乐闲问：“为什么？”
“陶珑气场比另外两个弱一些，偶尔会显得太紧张不够放松，有种强撑的自信反而露了怯。”
杜复泠冷不丁地插了句：“陶珑对外的代言报价最低。”
姚沛安一怔，这不是他这设计总监会考虑的问题，但不得不承认是杜复泠会考虑的问题。他试探：“杜总是更偏向陶珑？”
说话时，他皱着眉，身价过低与品牌地位不符，陶珑似乎不该考虑。
杜复泠笑一笑：“没定，还需要综合考虑。”
她看懂了姚沛安的皱眉，解释了下：“这三人各方面都不错，都符合要求。”
姚沛安笑起来：“那就是季韵和扈樱还有希望？”
“都有。”
姚沛安噎了一噎方道：“杜总你不敞亮啊，难道你一点想法都没吗？”
翟乐闲哈哈一笑：“杜总不是没想法，是想法太多。”
他知道杜复泠正为了扈樱烦心，谈起这事就恨不得抓下几根头发；也知道若一直云遮雾绕的话，会让姚沛安心生不快。只能他来做这解释者，将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个明白。
姚沛安顿时生起与杜复泠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难以抉择！
翟乐闲看了这个看那个，又笑道：“好了，现在你们没有分歧了，意见一致。”
一致个……p！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异口同声道：“你呢？”
翟乐闲笑：“我相信你们的专业性。”
姚沛安功亏一篑，有些头疼。
但，更头疼的是翟乐闲。明明姚沛安早已表过态，今天还来这一出，他不用想也知道，姚沛安今天是为了谁来的。他单独留下了姚沛安，千叮咛万嘱咐：“你好好跟Leo谈，好好做做他思想工作。”
这是份很难的苦差事！
大多数时候，Leo很省心，只对服装设计这一亩三分地感兴趣，设计能力强又不爱多管闲事，标准的爱将人选。但他是翟乐闲的姑表弟，翟老爷子最小的孙辈，真要犯起混来那就是活祖宗，翟乐闲都要退让三分的那种。
姚沛安毫不犹豫地愁眉苦脸。
翟乐闲暂时不想见表弟，但又没脸下死命令，只能言不由衷：“他还是很讲道理的，我相信你们！”
Leo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见姚沛安回来，立刻窜进了他办公室：“怎样怎样？定了吗？是不是扈樱？”
姚沛安是带着一肚子怅然回来的，本来就有些不敢见自己的心腹爱将，但没办法，Leo就是个一肚子纯真、看不懂人脸色的人，他只能硬着头皮上：“还没定，但有希望的。”
Leo不乐意了，他平时的确不怎么关心身外事，但不代表他傻，容易上当受骗。
“你骗我！”他很不满地指责，在办公室里团团转，“我难得有事，你就是这样糊弄我？”
姚沛安扶额，急急忙忙地拿遥控器关闭了玻璃隔断可见度，安抚这活祖宗。
他求饶般拉着Leo坐下，又真诚地指天发誓：“我真没骗你！”
Leo不怎么信，因为这人有前科。他被按住坐下来后还是碎碎念，将以前的账都翻出来。他瞪着自己的顶头上司：“我记性很好！”
姚沛安不敢怠慢，将整件事不折不扣地解释了个清楚。他给自己分辨：“我也想帮你说话，可是人杜总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
Leo摸着下巴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找我哥去。”
姚沛安伸手想拦，但Leo动作迅速，话音未落，他人已经风一般卷出门去了。
姚沛安缩回手，闭上嘴，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来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条：拦不住。
然后，心安理得地放下手机。
Leo本想直接冲进翟乐闲办公室，转念想到今天这事算是自己有求于人，要礼貌，于是脚转了个向，绕进了秘书室。
秘书也是老人了，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告诉他：“翟总在谈事，您稍等，我给您冲咖啡去。”他是一名合格的秘书，对于常来的人的喜好都了如指掌，没等Leo开口，已笑道，“拿铁，多加奶。”
Leo坐下来等了五分钟，看了五回时间。
到第六回看时间时，咖啡没来，不多的耐性也彻底告罄，Leo起身径直去敲门。
指刚落到门上，门就开了。
门内人吃了一惊，然后才笑：“真巧，小少爷你来的刚刚好。”
巧倒是真巧。
姚沛安前脚出门，后脚翟乐闲就想溜了，奈何天不遂人愿，他被人绊住了。
但不是刚刚好。
短时间内，手机亮了数次。消息都很简短，翟乐闲瞄一眼就知道了，前两条是姚沛安发的，后两条是秘书发的。
翟乐闲加快了语速。
Leo跟开门人也熟识，可算是世交长辈，不得不压下不耐烦，露出笑来应付几句。
都是大忙人，几句话功夫，这两人已经错身而过，一个往外疾走，一个往内急冲。
“关门！”
翟乐闲怕小表弟闹起来没面子。
“知道。”
Leo也知道不好给外人看了笑话，也是想好好地轻手轻脚地关门的，只是不小心脱了手，门关的有点重。
随着“砰”的那声重响，翟乐闲的心都颤了颤。
他决定先发制人，板着一张脸沉声道：“阿理，有些顾虑很有必要。这件事，即便你去老爷子跟前闹，我想他也会同意我的看法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想一出是一出，为了这件事闹，是想让人看笑话吗？”
才进门还没坐定，一通训话兜头砸来，砸得Leo有些懵。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Leo仗着一股气冲过来，先在秘书室消磨了一半，进门又被这么一训，又萎了七八分。
于是，他怔了足足有一分钟。
一分钟后，Leo回过神，顿时摆足了架势。
输人不输阵！
气势要足！
这是Leo从小就懂的道理。
他大声怒道：“哥，我哪里闹了？我是不管不顾冲进来了，还是冲你大喊大叫了？我刚进门，连口水都没捞着喝，就被莫名其妙训了一通。我们现在就找老爷子评理去，看老爷子站谁？”
说着，他就要去拽翟乐闲的胳膊：“走！我们现在就走！”
翟乐闲当然不答应，反手抓住Leo的手腕往沙发上带，换了一副和蔼笑容：“你瞧瞧你，这说风就是雨的小孩子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快坐，有什么话慢慢说。”
又从茶几下掏出一袋杏仁递给表弟：“边吃边说。”
Leo对坚果没有抵抗力，咔擦咔擦地吃起来。
翟乐闲打内线电话让秘书送咖啡进来。电话一挂门就响了，秘书送进来一杯刚做好的拿铁，还附带一块精美小蛋糕：“今天刚刚送来的。”
甜食令人心情美好，Leo一面吃着喝着，一面听表哥唠叨。
翟乐闲挨着Leo坐下，语重心长道：“阿理，我们是开公司的，不是过家家，要赚钱的，不能不管不顾。我们不谈大的，什么为员工生计、各股东利益负责这些通通都不谈，就从小处讲，我们至少也要对家族负责，老爷子已经快九十了，身体不如以前健朗，让老爷子少操心，颐养天年，是我们这些孙辈该尽的义务，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鞭辟入里，特别是最后提到一直最关爱自己的外公，Leo也不得不服软地点头称是。
翟乐闲御下一贯软硬兼施，闷头敲完棍子，当然适当给颗甜枣安抚一下。他问道：“扈樱虽然优秀，但也不是完全无可替代，还有其他选择，你为什么一心认定她了？我没记错的话，昨日是你第一次见她。”
Leo冷静下来，先反驳哥哥的责备：“我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孩子。我也是从我的专业性来谈，告诉你最适合的人选。昨日那件衣服，很多人都只以为融合了隋唐齐胸襦裙设计，却很少有人知道紫衣金蝶的灵感也是由唐而来，她不仅知道，还由此与我谈得更深刻。”
“还有，今年的主题是云岫，她又跟我聊了许多，不仅涉及浅层次的服饰上水墨晕染的中式美感，还说了许多更深的东西，读懂了我想表达的中式意境，是山与云的交缠，是沉稳与空灵的对话……”
话一起头就收不住了，谈及专业的Leo口若悬河，两眼都在放光。
翟乐闲想起了杜复泠提起昨晚表弟与扈樱的谈话，她用了“滔滔不绝”一词。他原来将信将疑，怕杜复泠说得夸张了，如今再看正侃侃而谈的表弟，果然是当得起“滔滔不绝”的形容。
表弟是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人，只有熟识他的人才能与他聊上几句，对外大多是沉默少言，很少能与外人如此聊得来。
可见扈樱的确是做了不少功课，也有些天分，对艺术有独到见解，才能与表弟如此投机。
翟乐闲终于道：“再等三天，三天后我给你确定答案。”
Leo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时难以理解，直愣愣地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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