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楚尴尬地笑了两声，试图打破眼前这怪异氛围：“别管他，许是坐久了腿麻吧。”
他迅速转向温晓，问道：“对了温兄，你可知天盟这次又派了谁来？”
温晓目光在封霁明僵硬的背影上停留片刻，也跟着含笑回应：“听城主府的人说，是林姑娘的手下？”
“林姑娘？”陆云楚面上的疑惑一闪而过，“噢，对！听说那人出身中州前几的宗门，也是金丹期的修为！”
他咂舌感慨：“金丹期在我们下九重都是四大世家长老级的人物了，放在中州，却只堪堪摸到天盟门槛！”
他三言两语将话题引向中州。温晓不动声色附和着，心里却如明镜，清楚这是为封霁明的失态作掩饰。
毕竟他们一起长大，情分远非温晓能比。
温晓无意戳破，赶在天色渐暗前先一步告退。
陆家修真者也在不久后回府复命，庭院一时只剩陆云楚与封霁明相对而坐。
陆云楚敛起笑意，瞧着封霁明无意识摩挲茶盏的手，叹了口气：“温晓这人性子深沉，看着对你也没那意思，你应是误会了。”
封霁明低着头，不吭声。
陆云楚怒其不争：“你过几天就要去皇都面圣，可别半途而废，连累封家！”
“我不想尚公主。”
封霁明闷声回道，引来陆云楚重重一瞪。
“你当公主就一定看上你？霁明兄，你们封家只是大渊皇室偏远分支，还不得皇姓，只能以‘封’代名。”陆云楚真是操碎了心，见封霁明杯盏里空了，还给他续了杯茶。
“这可是你们重返皇都、再冠‘风’姓的唯一机会，你还是好好把握，莫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说着说着心里泛起疑虑。
温晓送礼时，他顺着查到南域那场请仙宴。若没记错，这里边似乎也牵扯到一位姓“风”的中州修士？
这在下九重都算个罕见姓氏，不曾想，中州也有。
封霁明却选择性忽略了陆云楚那番长篇大论，固执道：“方才，你不该打断他的。”
陆云楚对着天边漫上的晚霞，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我打断什么了？打断你的白日梦吗？都说了人家没那意思，你还以为……”
他顿了顿，抽了抽嘴角，“总不至于真以为他是与你表白吧？我不明白，你到底中了什么邪，能误解至此？”
“你别问了。”封霁明声音微弱，仍不死心地追问，“真没可能？那他这几年……”
“绝无可能！”陆云楚斩钉截铁，“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清吗？他当初接近你，就是借你融入清州权贵圈子！不然他一个自小被困深宅的人，怎会这几年突然活跃，又恰好遇到了你？”
“温兄也没做不好的事情……”封霁明犹在挣扎，“他待我挺好的。”
陆云楚气笑了：“是！他没害过咱们，但我也没冤枉他将你作为跳板、接触清州的野心啊！我实话与你说吧，先前他说去了谢家，实则是到请仙宴，寻他那个去了中州杳无音信的养弟！
“就连他当初踏出温家，也是为了追查那人的踪迹与身世。查着查着，嘿，目光就转向你家了！”
陆云楚又翻了个白眼：“要我说，多半是查到你家与他弟的身世有牵扯！”
封霁明只听进了最后一句话，茫然道：“不应该吧？我爹在外没私生子啊。”
陆云楚这回是彻底没辙了，猛地站起身，哼笑着拂袖离去。封霁明对着他的背影又大声提醒：“我去皇都的事，记得在温兄面前遮掩一番！”
然而陆云楚已走出宅院，此时天边暮霭沉沉，一派温暖春景。
-
温晓披着一身晚霞回到温家，甫一进门，青泽就又是神秘又是惊喜地迎上来：“少爷！五少爷和五小姐回来了！”
“真的？他们在何处？”
“呃……祖堂里跪着呢。”青泽压低声音，“家主发了好大的火，问都没问就把人关进去了，说是谁也不许去探望。”
温晓步伐一顿，几许天边的余光穿过枝头稀疏新叶，落到他蹙起的眉间。
“他们回来时，身上可有受伤？”
“应该没有。还换了身衣裳呢，瞧着像是什么宗门的制服。”
“难道他们回了趟柳家？”温晓沉吟着，转身吩咐青泽，“去把祖堂的钥匙找出来，晚些时候备些吃食随我去看看。”
“少爷！”青泽目瞪口呆，“这、这，家主不让我们过去啊！”
“无妨。”温晓语气平淡无波，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违抗父亲命令了。
早在温景未离家时，他便偷摸着常去看望温景，拆锁的手艺跟青诀学了十成十，如今更是私下备了一整套温家钥匙。
月上屋檐时，温晓领着蹑手蹑脚的青泽往后山上的祖堂走去。所幸近日里温家上下愁云惨淡，各院主子没甚赏月心思，两人得以顺利来到后山。
温晓上一次来到后山，还是去年随着长辈祭祖的时候。
祖堂坐落山顶，背靠一轮清冷满月。这山平日里毫无人烟，野草吸着日月精华，攀着枯枝山石肆意蔓延，满地的碎石灌木，陡峭难行。
他拨开沿途拦木，带着气喘吁吁的青泽费了一番功夫才攀上山顶。山虽不高，却视野开阔，恰好将温宅尽收眼底，清晰可见各院的灯火依次熄灭，沉入茫茫夜色。
一览无疑的畅快转瞬即逝，温晓站在凛冽晚风里，心底忽地翻腾莫名慌乱，竟生出几分恐高之意。
身侧的青泽还在疑心野草茂密处潜伏着长虫，抹了把汗，嘟囔着：“这么险的路，要是一脚踏空，腿都得摔折喽。”
山顶摔下……
断腿？！
温晓一怔，青泽的话语随着晚风一道扑来，冷意裹上袖中指尖，缠上他贴身放着的翠色玉佩，引得身子阵阵麻意。
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梦见的前世记忆里……可不就三番两次提及，温景让他摔了腿之事吗！
温晓身形在风中一晃，前世纷乱的回忆冲破时空迷雾，夹着秋季浓重雨汽席卷脑海。
……前世的温景为了离开温家，将他送的玉佩丢至后山，而他去寻时失足跌落……
彼时他被大雨浸湿，温热的血水一股股涌出，又随着雨水冲刷着他的衣物。
他冷得发抖，又是疼痛、又是惶恐。
连在雨幕里看到温景那一刻，都是下意识地、艰难挤出安抚的笑。
雨水模糊了温景的面容。
他伸手想拨开温景额间湿漉漉的碎发，想在天地轰鸣的秋雨里，告诉这个沉默不语的弟弟，他找到了丢失的玉佩。
可掌心的血珠沾在残缺玉佩上，又不知被雨水冲去哪儿。
年少的想法总是简单的，他在痛意里根本顾不上思考，只是想着，能再快些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温景，却并未想过，连这场意外跌足，都是对方精心布局。
他前世是该恨温景的。
是这人让他困在轮椅上虚度数载春秋，更是这人，在最后时刻亲手杀死他。
山顶的风似乎大了些，温晓有些狼狈地扶住一旁树桩，借以稳定身姿。
可这一世，他并未从山顶跌落、未经历无法行走的绝望，那枚玉佩也被温景原封不动藏在床榻下。
温景对他，自然不会有愧疚、心魔，更不会因他冒险去罗仙镜，夺取仙草。
这一世在罗仙镜里涉险的，是……风合景。
温晓一怔。
兜兜转转，怎的又扯到风合景身上？
未及思虑，青泽突然惊喜地扯他衣袖，道：“少爷快看！五少爷、五小姐在窗口招手呢！”
温晓回身望去，只见祖堂紧闭的门窗后，那两小孩花着脸，正快活地朝他招手示意。
他一进祖堂，温蕴就泪眼汪汪扑了上来：“兄长，你可算来了！”
他见这两孩子精神气不错，身上也没有伤口，这才将悬了半个月的心放下：“看来，你们早就料到我会过来。”
“当然！”
待二人语速极快地与他叙完旧，温晓切入正题：“你们还遇到了什么，怎去了这么久？”
温昭嚼着青泽带来的点心，含糊回道：“我们送温苒姐离开时迷路了，不小心被天盟那个林前辈逮着了！
“还好她没刁难我们，只说清州附近不安全，让温苒姐再走远些，就离去了。结果我们回城的路上还遇上大师兄！他追着天盟的人过来，抓着盘问我们好一阵，又顺手将我们押回柳家！”
温蕴哭丧着脸补充：“师兄说外边不太平，硬是让我们多待了好几日才放我们回来。不过兄长放心！虽然很多人都在明里暗里问我们，但我们都没把你拱出去哦！”
温晓有些哭笑不得。
不管怎么说，温昭、温蕴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
“兄长，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两个小孩眨着水灵眼眸，此时也忘了咀嚼，光顾着盯着温晓看。
“娘一见我们就哭了，爹也二话不说把我们关在这儿。”
“解决得差不多了。”温晓略一沉吟，嘱咐道，“你们明日去城主府，在见到城主府的天盟贵客前，什么都不要说。等那人问起，再说是林姑娘带走了温苒，又将你们送去柳家暂避风头。”
两人懵懵懂懂地点头，对视一眼，又异口同声问道：“兄长不一起去吗？”
温晓失笑：“我需去趟陆家。放心，有林姑娘的名头，城主府的人不会为难你们。”
翻了翻日历……发现43章才是补23号的更新，昨天那章是正常更新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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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他该恨温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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