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温容守了半天,从正午日头火辣时一直等到夜色浓浓,总算蹲来一个风合景不在的时候,借机跑去寻温晓汇报。
“大事不好了!”
温晓刚沐浴过,身上水汽尚重,一双眼睛也同浸在月色里一般,温柔且清亮。他披上外衫,脑袋一点一点的犯困,强撑着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夫人那边。谢家老夫人三日前病逝,祈水有头有脸的都来了,期间发生不少争吵,大房二房各有伤损。”
温晓怔住了,目光迷蒙地从架子上那一堆烁烁玉石,跃向窗外,寻到这一角四方地里,最亮的那颗星子。
一闪一闪的,有些像上一回见到外祖母时,她那半合不合疲倦的眼。
温晓久久沉默。
“少爷,”温容轻声唤他,“这几日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但据线人判断,大房……或许要败了。”
被唤醒的青年垂下头颅,轻轻应了声,又长长叹了口气。
“这或许是天命吧……只是可惜,我没能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温容适时给温晓留足了伤怀的时间。
“……母亲那边,就交给她吧。温容,接下来……算了,还是让那几个线人都护着母亲一些。东恒国修真者数量众多,难保不会有些不怀好意之人,冲着‘谢家’名头过来偷窃。”
谢家曾经的繁荣虽几近成灰,但在有心人眼中,自然仍是记忆犹新。
“还有什么事吗?”
温容点点头,道:“线人还从祈水搜到月前陆家派去打探的细作,他们混迹在周边,谢家大房和二房之争,也有他们的影子。”
温晓皱起眉,不顾滴水的长发,从架子底层取出一封信,递给温容:“你看看,这是先前我从母亲院子截下的信件,我让青泽做了复印,你看这其中,是否就提到了陆家?”
温容拆开书信,三两眼看完青泽歪扭的字迹,肯定地回复道:“没错,看来夫人早就发现了陆家的暗中查探,留了心眼。”
温晓揉着额头有些懊悔:“是我当时太过心急,只顾寻找阿景踪迹,却忘了那陆云楚平日里都不屑与温家为伍的。”
往事说再多也无益,温晓只得打起精神,又问:“城主府和那两家人有什么动静?”
“午后时城主府官兵倾巢而出,其中混进不少修真者,先是闯进封家,在那里待了两个时辰。而后一群人又空着手冲向陆家,围了许久。”
“封瀚文如今被强制押在医馆照顾夫人,封霁明又被关在牢里和陆云楚凭栏相望……”温晓沉吟道,“城主府先去封家,这一步棋倒不会有错。封瀚文这人虽心狠手辣,但也有分寸,绝不敢以石击卵,去碰全盛时的城主府。
“那么,他们现在还围在陆家?陆家主和他那群修真者没有出来吗?”
“并未见到。”
温容摇头。
“属下还听说,皇室的人已经到了,也向着陆家而去。”
温晓想起上午时见到的那位长公主,想了想这人的性子,一时也摸不透她会怎么做。
他摇摇头,不再执着此事:“今夜必定见血。阿容,为安全起见,你让陆家周边那些铺子都尽早歇业吧。”
“是!”
温容说完,正要退去,又扭曲地回过身子。
“怎么了?”
“少爷。”温容好似牙疼般一直龇牙咧嘴,“那二少爷……”
温晓掩饰般咳了声:“你不必管他,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由他转达。”
“不,属下是想说,二少爷该不会跑去掺和陆家和城主府了吧?”
“不会的。”
温晓摇头。
“阿景他在后山。说今日的功课还未完成,要去那里练一练。”
“那就好。”
温容也松了口气,安静退出,只给温晓留下一室摇曳烛火。
“陆家,城主府。”
温晓微微眯起眼。滴水的长发将外衫沾湿的同时,也干了不少。
他又等了些时候,等到长发半干时,囫囵睡去。
-
温晓似乎已有很久没有陷入梦境,再一次见到梦中遍地魔气时,久违一愣。
但仔细想来,上一回梦境也只是前几日的事情。那还是在立秋之夜,他和风合景闹翻的时候。
梦中的温晓好似刚从水中捞出一般,虚弱地倒在地上,背上一室的烛火。
他睁着眼,发着抖。
离得近了才见到眼底那点诡谲的红,好像由鲜血从内到外染了个透。
他身上穿着的不是温晓见过的任何一种布料,如云如翼,若不是额间冷汗与满屋魔气,真如仙人一般。
温晓只需一眼,便判断出,这定是前世去往中州之后的他。
可那时候的“温晓”,不应该还断着腿,被温景“护”在身边吗?
温晓迷茫,在梦里一寸寸搜寻温景的痕迹。可是那桌上摆着烈酒,屏风处绣着五爪龙凤,还有那雪白的床幔从枕边轻飘飘荡在半空,柔柔融入一室黑沉。
哪里都没有温景的影子。
门外映出一道身影,似是广袖云衣,又飞快地、一眨眼掠去。
温晓心一紧,脱口唤道:“阿景——”
“我在。”
温晓猛然惊醒,他刚要惊惶起身,却发觉自己的手,被另一人握在掌间。
而那一声将他从噩梦里唤醒的声音,正是来自从床沿这个少年。
少年黑衣黑发,额间红痣鲜艳,脸边却不知何时添了一抹朱红。他笑着,珍视地将温晓的手捧起,又去擦拭他额间冷汗。
他轻声询问:“你又梦到我了吗?”
温晓无声看着他,唇角几次嗫嚅,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有些无力,又觉得一切都好似还在梦里,少爷额间那点红痣晃呀晃,那般虚幻。
温晓挣脱他的手,颤颤地伸向他额间。
他摸到了那一点红,底下肌肤平滑温暖,没有伤口。
人也是真的。
他这才放下心中惴惴不安,安抚般冲着风合景笑了笑,目光却怎么也舍不得从眼前人身上移开。
风合景蹭了蹭他的手,目光依赖在他身上。
“梦都是假的。晓晓,你别信。”
温晓露出一点笑,但他总觉自己此时笑得应该很勉强、很难看。他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又在怕什么。他看着风合景,也决心不再去想。
于是他伸手揽下这人的脖子,鼻息相交的那一刹那,他果断吻了下去。
绵绵软软,是有温度的人。
他闭着眼睛,却察觉有一道视线定在自己身上。
他不喜欢,便捂住那人的眼睛,任那人睫羽簌簌眨动,是和他一样的不安。
直到在漫长的时间下,逐渐平息。
……
不知过了多久,温晓红着脸背过身子,拿手帕擦过唇沿。
那人是属狗的罢,一不留神就被啃了一下。
他挣了挣身后黏糊的人:“阿景,松开。”
风合景凑到他下颌,沿着边舔了口,又试探着咬了咬:“不要。”
温晓红着的脸顿时转黑。
“风合景!”
“好吧。”风合景遗憾叹气,但还是依言将拢在恋人腰间松了一些,虚虚揽着,感慨道,“晓晓,你的腰好细啊。”
“……晓什么晓!”
温晓磨牙低吼。
“没大没小!”
他忍着怒气取了另一块手帕打湿,照着风合景的脸就糊了上去。
“自己擦!”
“好的。”风合景乖巧应道。
他还未擦完,又听见温晓冷不丁问他:“你脸上的血迹是哪来的?”
风合景歪了歪脑袋,反问道:“如果我说是练剑时不小心刮到的——你信吗?”
温晓一声冷笑:“阿景,你瞧我像傻瓜吗?”
“不像。”风合景低低笑着,甜言蜜语掐手就来,“你是我的心肝——”
“好了!”温晓耳垂鲜艳欲滴,又羞又气地捂住他的嘴,“不许再说。”
风合景眨了眨眼,看着温晓为了捂他的嘴几乎奔进他怀中。他算了算两人距离,鼻尖还能嗅到温晓身上的香气,也觉不亏,便不再闹了。
“你去了陆家。”
温晓笃定道。
“……你去那里,做什么?”
风合景深深望着他的眼睛:“晓晓,你还记得我们在树林的重逢吗?那之后你去了城主府,而我,带着那群修真者去了陆家,和陆家做了交易。”
他的肩膀因着颓丧耷拉了下来,整个人都显得郁郁寡欢,却又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又一次将温晓拥入怀中,光明正大轻嗅芬芳。
“我那时候真的很伤心,于是我就跟陆家做了一个约定。
“我不能插足下九重事务,所以我让陆家帮我,等未来某一日,毁掉温家。”
“……在我渡金丹劫之前,我本就打算等请仙宴之后,了解温家的事。”
少年没细说自己是想如何了结温家,但温晓知道,那定会是一个满是鲜血的打算。
若当初,他没有在请仙宴上遇到风合景……
那是否,他同样会被毫不留情地,再一次杀死?
温晓忽地愣住了。
他怎么,突然开始钻起牛角尖?
他和风合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这个可能,根本就不会成立!
温晓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接道:“那你许了陆家什么?”
“许诺他们,在某一日,以金丹之法笼盖整个清州,不让修真者打斗的灵力外传。”
温晓无奈:“你既然不需要陆家的承诺,那还掺和什么……算了,就当是给城主府的情了。
“你身上既无符咒,又只是金丹初期,这个阵法的画阵材料,多半是你的血液吧。”
“所以你脸上的血,还真是你自己的。”温晓满是心累地揉了揉额头,还是没能克制住,低声怼道,“疼死你算了。”
“你不会舍得的。”
风合景眉梢眼底浸透笑意。
“所以,今夜陆家与城主府之争……是谁占了上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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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漫长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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