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殷时之道出的话语太过直白，他的食指稍稍有力，轻而易举地便能将沈伶的上下齿分开，甚指甲碰过她的舌。
沈伶抓着殷时之背脊的手无力滑落下，湿润的眼眸迎上他**的视线，她道：“皇兄就只是兄长。”
现在是，将来也是。
黑河上，镜中景中，都是她过去踏错了步。
心中已然知是不该，那便更该界限断明。
仅瞬间，满屋烛火全然熄灭，光线彻底暗下，伸手不见五指，唯泛着水光的眸子里藏着最后一点亮色，不过很快又因眼帘的垂下而慢慢消失。
殷时之贴合得更紧，胸膛间紧挨着沈伶的胸口，好似这般那颗原本在沈伶胸腔里跳跃着的心脏能将每一下的起伏传递给他，让他能一并感受得到。
狂风夹杂着枯叶的呜呜声霎时响起，像是从远处席卷而来，吹了很久很远的路，遇上这红砖绿瓦的皇宫，不得已才发出最后的嘶吼，不愿就这般作罢。
本就萧条的树干在狂风中摇来晃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似若是风力再稍大一些，它就会被折去了腰。
窗扇有缝隙，风过时，整扇窗扇跟着抖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垮塌下来。
沈沐见着屋中灯火熄灭，他兀自提了提唇，与明枝说道：“阿伶应该是歇下了，我便不进去打扰了。”
明枝愣了会儿，回过头望了眼漆黑的殿内，道：“太子殿下真的不进去看看公主？”
至少来都来了，人就在跟前，就一眼不看地回去？
“公主方熄下灯没多久，应是没睡着的。”明枝道。
而且公主向来晚睡，这个时辰，定当没睡着。
沈沐释然般道：“无事，若是你明日见着她，不要与她说我曾来过。”
明枝越发不解，但既然太子殿下都开口了，她自没有多说的份，明枝垂头应下：“是。”
“走吧。”沈沐侧身对季宗说。
季宗与明枝是一样的纳闷，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太子殿下。
沈沐行了有两三步，像是想起什么，他停下脚步回过身对明枝道：“起风了，夜间恐会落雨，你也早些下去吧。”
“是，谢过太子殿下。”明枝高兴应道，她的嘴角弯起时，不禁想，太子殿下果然不愧是太子殿下，竟会想到她们这些不起眼的下人。
要说在整个皇宫里，沈濯煜身为天子，却是沉迷声色，但他的所有儿女，无一人像他。
夜色变浓，急风不歇，长廊下的宫灯在风中忽闪忽闪，内里的灯烛随时有可能会灭掉。
季宗怕沈沐看不清，微微举高了些提着的灯笼，不料在他们方踏上长廊时，噗的一声，灯笼随风灭掉，脚下人影不晰。
季宗担心待会儿回去的路上会更加看不清，于是问道：“殿下，可要我回九公主的殿中要一盏灯笼照路？”
沈沐望着脚下逐渐隐去的黑影，声线极淡地开口说：“不用了。”
这条路他走了上百回，不至于今夜则记不清。
季宗回答是，默不作声地跟在沈沐身后。
前方长廊的尽头是深黑色，旁边的一棵两人高的芭蕉被风吹落一片宽叶，正斜斜地挡在路中。
沈沐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想起嘉禾十年的冬季。
那一年是前后四年内最冷的一年，冬雪下了整整一月有余，冷宫中屋檐上和院落里满是白雪。
沈伶静坐在台阶上看雪，双足旁是一盆熄灭了很久的炭火，不见一点火星。她不足七岁的模样，也不知看不看得懂雪。
她瞧见他来，局促地起身，似是已经不记得他，一双眼睛里仍还有着怯生，照顾她的嬷嬷重新点燃炭火，笑呵呵地将她牵来与他看。
后来他离开时，她悄悄地跑出来，生了冻疮的耳朵被冻得通红，她有话想要给他说，但在他转过身等她的时候，她又害怕地停下脚步。
彼时他虽怜她，可心中也有隔阂，他不开口，她也不开口，甚至犹豫往后退小步。
他重新回头，想要离开冷宫，她停顿了有很久，最终还是跑上前，捏着拳抬起头小声地问他，“皇兄明日会再来吗？”
那时照顾她的嬷嬷刚好发现她不在，急急追出来寻她，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带她往回走去。
雪地里，她的膝盖和双手袖口处落有一圈白色的雪碎，应是之前跑出来寻他时摔下的，她等不到他的回答，于是频频回过头来望他。
纵然已隔有十年，沈沐至今依然记得当时沈伶的目光，细碎的点点希望，以及一眼望去的无底气。
风起过后的是急雨，豆大的雨珠打在芭蕉叶上，无数水珠溅起，像极了正在冲刷芭蕉上的尘埃。
沈沐从旁过，玄色衣衫被打湿不少。
季宗观状，小步赶上前走在沈沐右侧。
雨点落在瓦檐上，又是另一番声响，不再是困人心智，而是宁静，至少周遭再无令人厌烦的交谈声，而是仅剩彼此的呼吸声。
鼻翼相触，呼吸缠绕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薄汗顺着肩颈滴下，殷时之含去沈伶眼角的泪。
眼睫在他的唇侧栗颤，他吻她的眉眼。
滴答雨声恰将一切喘息遮住。
-
明枝再见杨进是两日后，沈伶于轩堂中听学，她闲来无事，便在望湖阁旁随意走走。
轩堂离望湖阁很近，以前沈伶在轩堂内的时候，明枝经常来这儿。
望湖阁偏僻，除了大祭司会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人了。
明枝在木桥旁见到杨进，震惊中之余有一份不易察觉的喜悦，她挥手道：“杨将军，你怎么在这儿？”
自找回九公主沈伶后，杨进恢复了自己的官职职务，不过更多的是替大祭司办事，经常会出入宫中。
他见明枝站在桥头上，多日不见，没想她还是话多，杨进跟着走上桥头，反问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背着主子跑来望湖阁做什么？”
明枝不服气：“我没有背着公主，公主一直都有知道的。”
“原是来游玩。”杨进不客气拆穿。
明枝脸上的那唯一一丝喜悦轰然之间消失了个彻底，她道：“那杨将军你呢？”
“我自是给大祭司禀告要事。”杨进道。
好一阵的无言，两人站在桥头上谁都没有再先说话。
倒是湖中养的黑鹅慢悠悠地从桥底下钻过去再钻过来，姿态好不优雅。
明枝想起杨进也是从头到尾知道公主是如何失踪的，近日来她心中的石头始终搁不下，瞧着四下无人，她想了想后小声问道：“杨将军，你，有没有发现自打我们从巫山回来后，周围就一直有很奇怪的感觉。”
“具体要说也说不上来，总之就好像和以前公主没有失踪前不一样了。”明枝道。
杨进沉思片刻，前段时间皇宫中发生的事情他略有耳闻，万千烛火于一瞬熄灭，再包括前日夜间忽起的大风和落下的骤雨，他其实也有点怀疑。
杨进再想起前段时间林才人口中说的话，看向明枝的眼神里，不禁带有一抹怀疑。
明枝低头看了眼自己，语气拔高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这些能是我做的不成？我是妖怪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进不以为意地看向前方湖的尽头，他双手搭在桥栏上，多年的习武，指腹上不少薄茧。
杨进看了眼明枝，不避讳地道：“我是说的九公主，没有人知道她在杉林中的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你能在那种充满阴森瘴气的杉林中活下来吗？反正我不能。”
杨进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有想过明枝要说他污蔑人地朝着他扑过来，但出乎他意外，明枝很是安静，反倒有些静过了头。
“被我说中了？”杨进轻飘飘问。
明枝眉头快蹙到一起，她失魂坐于桥墩上，道：“杨将军，其实，其实我也有觉得公主不对劲。”
杨进看向明枝，不说话，耐心等着她说。
“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理智告诉我应该相信公主，可她近日来的情况，我实在是担心。”
“像林才人所说，九公主她引了什么东西回来？”杨进问。
明枝点头，忙地又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公主屋中藏有人，但是我却瞧不见。”
明枝说道后面不免有些慌张，本来她想说的是“鬼怪”，但记起宫中不许存在有这类话语，话到唇边生生换了个词。
明枝求助般地看向杨进，杨进见多识广，懂的东西应该也比她的多一些。
杨进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阁楼的位置，因日头过盛，他不禁眯了眯眼，沉声道：“或许这就得问问大祭司了。”
毕竟人是大祭司找到的，也是大祭司带回来的。
明枝跟着看向望湖阁的方向，她咽了咽口水，若要她再去找大祭司，那还不如杀了她吧。
-
此刻的望湖阁，阁中温暖，地龙时刻燃烧着。
鸿墨昭坐在上回同沈伶对弈的位置，黑色道袍拖在地上，手边是已经冷却的碧螺茶。
棋盘上的所有棋子未曾有过改动，还是那日沈伶输了时的摆放，几日来一直这般。
鸿墨昭执黑子重新替沈伶落下棋子的位置，当时的她忘了，他有教过她的。
一根金簪静静地放于一旁，簪尾处镶有一粒光滑圆润的墨珠。
墨珠是由御瑶经打磨而成的，眼下其成为金簪的点缀之物，在鸿墨昭看来，正是恰恰好。
丝毫没有暴殄天物般应有的感受。
来啦！
宝们元旦快乐！这一章继续给宝们发红包~
下一章在周一早上6点，以后更新时间都恢复成早上6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奇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