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高明。
得到调查结果之后,波本总算明白了贝尔摩德的意思。
他的幼驯染的哥哥,曾经的诸伏警官,身处里世界的淤泥之中,和他一样,不,比他潜入得更深。而另一个女人——是他警校同期好友的姐姐,萩原千速。
他们和他不一样,他们是彻彻底底被这恶心的罪恶的藤蔓缠住永远无法挣脱,因为他们不是卧底。
以零组的权限,完全可以和警视厅互通情报。据他所知,近期公安和警视厅都没有再派遣任何卧底加入组织。何况诸伏高明和萩原千速的信息依然可以被查到,很明晰他们身后没有任何官方机构在帮助他。
他看到线人给的照片里曾经温润的警官作出威胁的模样。那样子真的和hiro很像,波本想,几乎感到恍惚。hiro......他也是为了hiro吗?
他看到附带的资料里萩原千速举着枪笑得冰冷。那模样真是和萩原研二那家伙天差地别,但是偏偏相似的脸庞会给人一种错位感。仿若过往重现,故人却已经相隔生死,只留下冰冷的幻影和回忆。
波本有些想笑,又觉得喉头堵住说不出话来。他想去质问或是阻止,但是他知道一旦表露出他和诸伏高明的熟稔最大的可能性是他的卧底身份也一并被揭露出来,因为诸伏高明的身份真的很容易查,组织很轻易就能意识到——他是过去那个苏格兰的哥哥。
他心想黑乌鸦的羽翼真如同诅咒,逃也逃不脱,一不小心就会被吸引着卷进去。他感到憎恨,又忽而感觉自己真的很渺小,什么也帮不上,谁也救不了。
但无论是公安零组的长官还是波本都没有软弱的资格,他打电话给贝尔摩德反馈时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还真是那只老鼠的亲人。”他没办法帮高明隐藏,因为既然贝尔摩德之前能提醒他,就表明她比他更早查到了高明的消息,“真是有趣。他弟弟死在咱们的手上,所以他就跟着来报仇了。我猜这就是愚蠢又软弱的所谓‘亲情’吧,可笑至极。”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那组织可得给他些什么招待招待。”
“怎么,你也成了琴酒那种一见到老鼠就犯恶心的组织的狗?我要吐了。”
“别说得那么难听,亲爱的。”她言语尖锐,“但是你不能否认,这种光明为了爱沾染上黑暗的戏码确实恶心。”
*
高明知道自己已经被组织盯上了。以他的敏锐,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双眼。
千速回到安全屋时依旧带着一身硝烟的气息,却一反往日不与高明交流而是直接走回卧室的习惯,走到高明面前,语气平静:“你弟弟那个幼驯染已经查到我们了。”
高明就点了点头:“你早先就打算让他知道。”
千速笑了一声:“果然瞒不过你。”
她是知道门路的,但是却没有找人处理高明和她的身份,而是以真名和真实身份进入里世界。她就是怀着恶意的,她就是要斩断他所有后路,因为当初那个“他”也是这么做的。
有什么关系呢,这从来是个能把人变成怪物的地方。
她感到憎恶,紫罗兰色的眼睛深邃得可怕。高明自顾自看着月亮,也不和她搭话。那晚月亮正好是圆的,明亮地挂在天幕,高明平淡地说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代表的是团圆。
但是他们哪来的团圆呢,他们都已经孑然一身了。
“我有些好奇,”高明说,没有回头看千速,“我和景光的父母于十几年前就逝去了。但我记得,七年前景光尚且警校在读时,曾寄信同我说过,萩原家尚且二老健在,且身体安康。”
倘若是组织造就的谋杀,没道理千速从未和他提起过。更大的可能性是萩原家父母依旧双全。
萩原千速古怪地笑了一声:“以我现在的模样,让他们见了他们也认不出,倒不如就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只是一个怀抱着复仇的执念飘摇如同蓬草般的鬼魂吧。”
空气就重又陷入沉默的凝滞,直到千速走近了高明,耳语般地开口,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就像在梦境里。
我毁了你。她这么说,又重复了一遍。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说。她说这下你恨我了吗,这下你看清我一直以来在做什么了吗。明明我可以做到,但我为了让你彻底在这个泥沼里出不去,特意没有对我们两人的身份动手脚。我为了把你变成和我一样冷血的无人性的怪物,特意斩断你所有的后路。
她又笑了。她说我和你讲过组织吧,我对他们真是再了解不过了,他们肯定会试图招募我们的。波本是组织的情报人员,情报组最重要的成员之一,朗姆的下属。噢这些我还没和你说过,晚点再说。总之一定会是他来查我们俩啦,而他恰好是高明你认识的人——就是景光那个幼驯染,降谷零,现在的公安零组组长。
她的语气很轻快,甚于曾经高明见过她的任何时候。她又说,然后零君会很生气也很失望,见到我们的时候他就会说研二和景光也不会希望我们这样的。你得承认他说得是实话,是不是?然后这个认真的家伙肯定会给我们证人保护或者其他的随便什么协议书,想要把我们拉出去。你会答应他,然后随着公安离开吗?反正我不会。
“但我知道你也是不会的啊,高明。”她勾起一个笑容。“你知道我调查到了什么吗?是警视厅里那个组织卧底,泄露景光消息的那个人。”
你会去报仇的,对不对?
又是那样,又是那双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神秘的紫罗兰色眼眸,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到窒息,叫他无法挣脱,无法说出拒绝。
景光。
景光。
景光。
记忆里的弟弟还只有那么点大,会撒着娇抱着他的腿叫哥哥,会委屈地说哥哥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上学吗,还会拉着他的衣角,蹦蹦跳跳地说哥哥是我最崇拜的人。
千速将脸庞隐藏在阴影深处说:“凭什么死亡的是景光呢?你一定这么想过。是啊,凭什么呢,就因为他心存正义?就因为正义的人总是要成为那个牺牲品?”
高明想要反驳,想要说那是弟弟在清醒状态之下的选择,想要说恐怕景光从不会后悔他的选择。
但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内心有什么火焰正在燃烧,他理智的那一部分被包裹着沉入灵魂深处。他听到自己说:“我会去报仇的。”
*
所以他杀了他。那个警方内部的卧底。那个害死景光的人。
那个阴沟里的老鼠。
子弹贯穿心脏时迸发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他感到愤怒。他心想这个败类死了又有什么用呢,我的景光就这么被你害死了,那个会笑、会做好吃的给哥哥和朋友、会蹦跳着夸赞哥哥的小男孩就这么永远消逝在了组织这个阴沟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是他第一次从杀人的行为中获得快意。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不正义的,这是遵从自己的情绪和**,而忽略了公理。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对此感到激动。他甚至察觉到一种自得,很快就将其压下去了,因为他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无政府主义的“审判者”。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压制这种情感多久。
这真的是一个会腐蚀人的理智的地方。
里世界。
组织。
他已经被浓墨般的深黑吞噬而没办法挣脱了,那些他一直以来持有的原则,没有被弟弟的死亡磨灭,没有被第一次杀人磨灭。但是在他因为杀人而感到快乐的时候,这一切就真正改变了。他想他再也没有回头的路,只能这样一条道走到黑了。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千速一直在重复问他到底恨不恨她。
她改变了一切,扭曲了一切。
但想也知道,她最初也是被这样一步步诱导进里世界的,被另一次轮回中二周目的“高明”。这是个腐蚀心智的地方,她被侵染了,但没有完全同化。所以她很痛苦,极度痛苦,她想要他恨她,只是因为她恨死她自己了。但高明不恨她,就像她不恨高明。
他们已经是共犯了,这样的连接是摆脱不了的,比一切亲密关系都更为暧昧。
他就回到两人的安全屋,穿着黑色的风衣,遮盖住身上一切可以被发现端倪的血迹,身上的血腥味却还没有被处理。
千速在客厅保养她新买的步枪,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时没有抬头。
“即使找来,给我另一条路走,我也不会答应降谷先生。”他说,用的并非习惯使用的“零”的昵称,而是更正式的敬称,“我们都清楚,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我们都清楚,我们已经难以控制地沉沦了。
萩原千速笑了,眼神暗沉,并不显得高兴。她就只是轻轻地说“太好了”,也不知是在庆贺还是在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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