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化的场景再次浮现，是一所长期私人寄宿制学校。
推开同伴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和腿，挣扎着把脸靠近半开的窗户缝隙里，嗅着窗外潮湿的泥土气息。
小雨淅淅沥沥，水珠在玻璃上缓缓滑动。
蹑手蹑脚从长条形的炕上下来，走到洗手间里的黄铜镜子前。
模糊的镜像中是八岁时的模样，两鬓的碎发黏在下巴和脖子上，轻风拂过，弄得人痒痒的，索性一刀剪了个干净。
我出神地望着镜中人脸颊边整齐的头发。
但这份独处的事件很快被陆陆续续起床的同伴们打断了。
他们偶尔停下来和自己说些什么，在这个灰色调的房间里。
没去理会炕上揉作一团的被子，推开横在道旁的拖布，即使现在是整理内务的时间。
步履匆忙地穿过昏暗的走廊，挤进木盆周围的人群，熟练地择菜，左手边是一个大自己五六岁的姐姐，她的嘴巴张张合合，我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不我以归，忧心有衷。”
姐姐停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一旁当在椅子上摊开的书，继续背诵着。
我把豆角扔回水盆里，双手在裤子上抹了几把，轻轻走到晨读课本旁边，是的，整个学校四十几人共用的课本。
翻看着一篇又一篇自己背过的诗词，目光在空白处的涂鸦滞留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不过，我已经清楚这是在梦里了。
老师在清点留校过年的人数，相关的记忆也被回想起来：12，那个一直很靠谱的、会教自己缝补衣物的哥哥，家中还有一个弟弟，被父母带在身边，估计是实在忙不过来了，把12送到这里，他今年同往常一样，留在这里过年。
19，是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很爱干净，绝对不允许毛衣上溅上污渍，那是她妈妈给她买的。但她的爸爸和阿姨有了一对双胞胎，她的妈妈和叔叔也给她生了一个妹妹，19一定会留在这里过年。
“老师，什么是过年？”24问老师。
老师本来就烦，“闭嘴。不要老问问题。”
我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团圆。
24一定会留在这里，因为他前几年天灾中的幸存者，他的伙食费都是政府补贴。
“46！46！快过来！”向来严厉的老师声音急迫。
我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我知道是他来接我了，那自称是父亲的人，会把我送到南方镇子上的一家小饭店做活贴补家用。
没有收拾物品的时间，更没有和同伴们告别的时间，手腕被他钳着上了车。
如今从头来一次可算读懂了老师眼中复杂的情绪。
内心忐忑地问出当年一直想问的话：“是接我回家吗？”
明明知道等到的一定是否定的答案，我还是鬼使神差地问出这句话，哪里才是我的家呢？
小谁的睫毛颤了颤，猛地起身，抱紧了怀里的大红武章。
眼前是仍旧柔和的阳光，再看了看钟表，只过了一刻钟。
小谁叹了口气，拿着烟灰缸，给架子上一排排盆栽浇水。
“果然啊，像我这么勤劳的人闲不下来，好心给导师的花浇浇水吧，闲的也是闲着。”
“嘿，这本书还不错！”小谁有些费力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巴掌宽的怪物图鉴，看的津津有味。
————————————
没有等来金贝克导师的小谁把沉重的怪物图鉴装在书包里，头上顶着一只大红武章就去上课了。
科娜洛导师看到小谁后诧异地扶了扶眼镜，“小谁，那是你的怪物吗？”带着六分不可置信，三分疑惑和一分责问。
“嗯……是啊导师，为了让我和怪物之间更加默契、在期末汇总上拿到更高的分数，所以我带它来上课，希望通过我们之间的朝夕相处可以提升实力……”
“好了好了。”科娜洛导师拍着自己的心口，给自己顺了顺气，心想着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睁眼说瞎话了？于是科娜洛不再理会突发奇想的小谁，挥了挥手让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精英小队，除了阿不思淡定如常，其他三人的白眼已经翻到天上去了。
药剂可很顺利，精英小队拿了第一名，完成任务的小谁打算带着B级的大红武章出门“散步”，（实则装逼）
小谁逢人便说“这是我的怪物，B级的，怎地？来比试一下？”
队友受不了他这种无脑行为，也管不住像风一样向往自由洒脱的少年，索性放手随它去了，集体跑到图书馆逃避大型社死现场。
在基地里走访（炫耀）一圈的小谁信心满满，刻意忽略了学长学姐们眼神中那30%的怜悯，30%的“你有病吧？”，40%“敢拿导师的怪物你死定了……”
面对拥有铁锈色泽且不在怪物图鉴上的上古神兽四不像，小谁当机立断，决定和大红武章联手合作，在须弥导师的菜园展开“对四不像自卫反击战。”
一刻钟后，大战落下帷幕，小谁以惨痛的代价——胳膊上和脸上的抓痕以及大大小小的淤青换来了不算胜利的胜利——须弥导师的果茶被四不像吨吨吨喝了个干净，就连洒到瓷砖上的一小块也被四不像舔了个干净；糕点区一片狼藉，只剩下残渣，而小谁终点保护的瓷杯也出现了缺口。
而自己的队友，那只从一开始就躲在吊灯上，生怕被四不像摔在地上的玻璃杯碎片扎到自己的嘤嘤怪！它一点也不配合小谁的指挥，全程冷眼旁观。
花了二十分钟整理战场，轻点损失的小谁把账本放到桌子上，对着向自己贴过来的大红武章无能狂怒。
“为什么，为什么！它甚至都不愿意和我说话！”尝试与怪物沟通后无果的小谁开始反思。
他打开了怪物图鉴的第一章节：“与怪物建立亲密的信任关系。”
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呜呜呜，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啊！”
忧郁的小谁抱着大红武章在广场上怀疑人生。
“小谁啊，”来找小谁干活的科娜洛导师语重心长：“还没还回去吗？也是，金贝克去参加班主任会议了……”
“小谁，别玩了，来给我干点活。”科娜洛呼唤道。就像是在哄一直离家出走的小猫。
“导师~”小谁拉长了声音没配合赌气的嘴巴和脸上的爪痕，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对战的时候我的怪物一点都不配合，还不愿意跟我沟通！怎么办，怎么办，我期末要挂科了呜……”
科娜洛指着小谁怀里蠕动的大红武章，艰难地开口道：“是……是它吗？”
在得到小谁肯定的点头后，科娜洛的沉默振聋发聩。
————————东塔楼————
“喂，金贝克吗？找我什么事？会议结束了？”
“嗯，是，在我这里。”
“喂？白鹭吗？你最好有事儿。”
“嗯，没什么活了。”
“哦，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
放下卡普林毛球的科娜洛导师一阵无语，对翻看怪物图鉴的小谁说道：“呃，最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要不跟导师讲一讲，导师能帮帮你。”
“没有——科娜洛导师，我，我没有。”小谁有些无奈，科娜洛导师给自己抽血做了检查，排除了身体因素又要来排查心里因素。
“小谁，”科娜洛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你是失恋了吗？”
小谁闻听此言瞬间石化，手中的书也调到了大腿上，砸得小谁腿上一片生疼，但他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
“导师~”又是这种拉长声音的语气，类似撒娇讨好还带着一丝丝委屈：“这，这不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吗！？”
说完便不管不顾地趴在试验台上，把脸埋进了臂弯。
还没等科娜洛感慨自己在八卦方面的滞后性，金贝克推门而入，打断了科娜洛的思绪。
“小兔崽子，还不快过来受死！”金贝克的声音极其尖利刺耳。
小谁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藏到了实验台下面，科娜洛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象征性的拦着丧失理智的金贝克导师。
“金贝克，你先冷静一下，虽然你的家被偷了……”（怪物被拐了）
金贝克气不过，大步流星跑到试验台下，两只手穿过小谁的腋下，把人拖了出来，甩到墙角。
目睹这一切的科娜洛导师默默掏出留影晶石。
愤怒的金贝克情难自禁，左手拉着小谁的衣领，右手抵着墙，弯下腰和小谁面对面，“你小子！！！对我的盆栽做了什么啊啊啊！！！”
金贝克的哀嚎响彻东塔楼。
一旁科娜洛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上的高脚杯被震碎了。
循声而来的白鹭推门就看到如此炸裂的场景，脑子里有根弦莫名其妙地断了。
白鹭推开金贝克并横叉在两人中间的同时冷着脸呵斥道：“你又发什么疯！”
“咳！”科娜洛适时打断剑拔弩张的两个人，防止自己的实验室沦为战场。
“你们三个发什么颠！统统出去！离我的东塔楼远一点！”
“是我的问题吗！？”金贝克导师委屈极了：“那个谁你是吃饱了撑的给我的盆栽浇水！它们可都是仙人球，你这个贱民，贱民啊，浇水就罢了，你用开水浇我的仙人球！”
实验室里另外三人齐齐震惊，科娜洛和白鹭瞪大了眼睛看着小谁，小谁也目瞪口呆，“是，是么，导师，我那时候刚睡醒……”
“可怜我的仙人球啊！它们，它们才几个月大啊！”
金贝克的话叫人无法反驳。
“还有，把大红武章还给我！它永远不会和你签订契约的！”金贝克听了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气得直跺脚。
话说到这儿，白鹭才发现小谁一直把大红武章抱在怀里，他略过小谁眼中的恋恋不舍，替金贝克把大红武章从小谁怀里扯出来，丢给了金贝克，黑着脸把小谁带走了。
离开东塔楼的一路上，白鹭走得飞快，直到来到了黑鹭菜园的一小片空地，才找了块石头和小谁并排坐在一起。
小谁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做，其实大多数的时候独自面对白鹭导师时，他都是如此这般地无所适从。
良久，从这一件件荒唐的事情中缓过来的白鹭回过神来，斟酌片刻，认真地问道：“你很喜欢大红武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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