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2931年 11月28日清晨
玛玛露应传唤随兔人仆从前往佩特黎的办公室。
她有点紧张,面上却是游刃有余的笑容。她先前在走廊上碰到了格拉西亚,对方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好像预料到了什么一般,对她竖了竖无力的大拇指。
兔人在前面为她开了门,待她进入,之后,兔人向房间内的佩特黎鞠躬示意,便关上门离开,现在房间内是佩特黎和玛玛露二人独处。
房间内的陈设相较先前所见,称得上豪华:暗红绣金的窗帘,厚实的手工地毯,领地的沙盒棋盘模型,做工精致的木椅。却又有点奇怪——整个房间多用木制品,就连招待客人的水杯都是木制的。而水泥浇筑的天花板,却被侵蚀成了放射状的黑纹,这种黑纹和佩特黎黑色的双手如出一辙。
“是‘漆黑侵蚀’……?”玛玛露暗暗想着,“不对劲,它不是只侵蚀矿石一类的无机物吗……是某种病吗?”
佩特黎开了口:“玛玛露,我对你的报告很满意,就你指出的问题,我希望我们可以深入讨论。”
“感想?”玛玛露问。
“可以。”
“那先说总体上的问题,效率低下。前几日的申请,批准和实行方案很快就下来了,说明在家族内部是没问题的,但在底下并非如此,割裂感很重啊。现在很缺人手吗?”
“非常缺。而且短期内很难解决这类问题,受亚人们现有的能力所限……”
“请说。”
“这里的亚人们,在战争前大部分都是人类的农奴或仆役,这才是常态,觉醒起义的人才是少数。他们在人生大部分时间里所学的就是如何卑躬屈膝地活着,受身份地位所限,教育和认知水平也受限。大规模建设学校不现实,我们现在所做的只有尽量从矮子里拔高个,可又缺乏经验。”
“大贤者之前是怎么做的?”
“她把原起义军里的部分人分去他们同族内教育了。但工作做得好并不等于教人就好,所以我们又加强那些人教育方面的知识,现在也主要靠那些人推动基层工作。不过,如果连肚子都填不饱,自然也顾不上这种东西。”
“这种长期性的问题基本永远伴随国家的兴衰,一旦累积起来,就可能动摇社会的根基。能力上的问题不能短期解决,也要发挥尽现有的资源能力,流民可用吗?”
“啊,那些人中除了真有问题的,还有很大部分是从其他地方偷渡过来的,我们不会让辛勤劳作的人活不下去。强制劳动主要用在犯罪者上,大贤者也反对对流民用那种低廉劳动的模式。”
“我的意思更偏向于,发挥亚人种族特有的能力如何?”
“比如?”佩特黎一手抵住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把亚人视作人类算不上是真正的平等。虽然亚人们也有选择工作的权力,但当下需要发挥最大的效用,合适的人就该待在合适的位置。用狼人做护卫一类的工作是正确的选择,但他们的社会本身就有很强的阶级性,一定要选强势且有领导力的人来教育他们,否则他们就会想着下克上了。洞视者也不必总是辅助兔人做农民,他们本身又没有上肢,很多正常形制的农具都用不了。但警觉性很高,眼睛看得又远,跑得也快,集体工作的协同性很好。我却没在这里见过他们担任哨兵、信使一类的工作。是出于武力考虑吗?”
“好像一直以来都在担心种族和食物链的问题。洞视者那边,在大贤者走后是由她选的人负责的,我会转述你的建议的。”
“各种族自治么……希望不会加深隔阂。征选一批有培养价值的人,边工作边学习怎样?就说国家需要你们……”
二人从种族方面讨论了一会儿人才的问题,可惜,玛玛露对经济的认知水平仅达普通人抱怨“没钱”的程度,佩特黎只能自己解决经费问题了。
玛玛露渐渐对佩特黎的性情有了些认知,他是个喜欢做事亲力而为的实干者,力图将一切事情都置于计划中,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管不了这么多。而矛盾感又出现了:他企图掌控一切信息,确保事情发展始终处于紧张的计划之中。却又会将自己乃至身边人的处境置于刀尖上,似乎习惯于命悬一线的绝境。这种危险感……
玛玛露懂了。
他的控制欲源于他的不安。而控制欲越强,考虑得越周全,不安也越深。
他过去肯定长期处于深度不安的环境下,这种环境使他养成了时刻紧绷精神来面面俱到的复杂性格。一旦不处于这种环境中,反而就会坐立难安……算了,人本就是矛盾的生物。
换个角度,这种强烈的居安思危意识会使他成为一个很好的统治者,可也会弄巧成拙,成王败寇就在一瞬。
为什么……不,是为了谁?
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玛玛露觉得她可以借此来敲打一下佩特黎了。
佩特黎很欣赏这位羽族联姻者的政治素养,不得不说,她的能力会比另外三位执政者强。那副温柔美丽的表面十分具有迷惑性,会令人放松警惕,忽视玛玛露勇敢的内心。
可用,是个人才。佩特黎如此想着,又想到罗尔罗培前些天说的那些,罗尔说他相信玛玛露的人格。佩特黎对这二人的感情并不上心,但他只要回家就能看见茨卡和梅尔杰瞎激动——不如相信一回罗尔罗培吧?
他看向玛玛露,她正对自己给的帐本紧锁着眉头,于是他趁此提出:
“基于对你的考察,我考虑让你参与家族的工作,当然,不会让你像罗尔那样从基层做起的。”
“让我当空降领导吗?”玛玛露的脸上写满了看不懂经济的悲伤。
“可以。我希望你能去指导人事部门,具体安排解决了之后,我会让格拉西亚传达的。”他见玛玛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先前如此限制她参政及外出,如今却又忽地放开了。佩特黎又说:“你应该知道的,这里只是家族的住所,我们有另一座行政宫……你想居家办公也行。”他想想罗尔罗培,选择了退步。
“您是在对我放权吗?”玛玛露温和地笑着。
“权力应当交由适合的人手里。”佩特黎回以晦暗的微笑。
“权力只会被强者拥有。”二人同时出声。
“但强大永远是相对的。”
当玛玛露离开办公室时,佩特黎继续他的工作,按行程安排、有条有理地解决事情总是稳妥的。
等到中午时,佩特黎如往常一样完成了工作。然而当他如往常一样去关心韦德梅尔杰时……
今天比之前都热闹了,隔着房门,房间里传来了谈天的声音。佩特黎敲门后进去,却遭迎头一击:
“小佩,我已经听玛玛露说了……”韦德梅尔杰的笑容里含着怨念,“你借罗尔欺负她的事情。”
斯芬尼亚站在韦德梅尔杰的旁边,完了,玛玛露绝对也和她说了!等下,灰?这货怎么在这?!净瞎掺合!!
他顿时慌了,但还是表现出强硬说:“梅尔杰,玛玛露虽然和罗尔结婚了,但她对我们而言还是个陌生人……”
斯芬尼亚却火上浇油起来:“可大贤者一开始就向人家做了保证——人家在这里是人身绝对安全的。那是不是说明——大贤者的话是错的呢~”佩特黎应声反驳道:
“那也是有前提的……!”“结果,是谁在无事发生的时候就率先威胁人家了呢——”
“如果你非要等到出事了……!”
“那我算什么……?”梅尔杰的笑容让佩特黎心虚,可他更想解释自己的行为:
“你也知道,罗尔他总是……”
“你要怪罗尔吗?要在母亲的面前责怪她的孩子吗?”斯芬尼亚立马呛他。佩特黎面红耳赤且有些急地说:
“比起我,你们更愿意相信玛玛露吗?”
“那大贤者是说错了吗——?也许你是对的吧?那你为什么没把握去和她赌一把呢?指不定能拿到比封霜伏雪花更好的东西呢——”斯芬尼亚继续阴阳他。
佩特黎急得很,面上浮起一层薄红,欲言又止。灰在一旁托腮,带着贱兮兮的笑容,它只是来看好戏的——看佩特黎被拷打!它笑嘻嘻地加入拷打中:
“玛玛露很伤心哦,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同情心会成为弱点。罗尔也一定很后悔吧,让她的处境,变得像我一 样。”
“大贤者也真是的——怎么能随便轻信外人呢,”斯芬尼亚继续回旋镖,“玛玛露或许还在演——但有人真动手了哦~”
韦德梅尔杰忍不住了,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用闪动的目光看向佩特黎,说:“小佩,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多疑呢?”
佩特黎瞬间崩了:“对不起……梅尔杰……”
“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担心罗尔罢了。”韦德梅尔杰却转露出宽慰的微笑,“我们也很清楚,你总是为了家族多虑……明明只要和我们说一声就好,不要总是自己一人承担所有啊。”
“我……”佩特黎有些动容。
“直接说,你其实担心我们担心得不得了~!不就好了吗?”当韦德梅尔杰这么说时,佩特黎的脸却更加红了,又气又急地看向灰和斯芬尼亚,又看向韦德梅尔杰,给她递眼色,但她只是继续抱怨:“不用什么都说是为了家族利益的,你其实只是担心我和罗尔,但没必要去为难玛玛露呀,而且你一直都觉得玛玛露很好吧……”
斯芬尼亚和灰在此过程中凑到一块去了,二人在佩特黎面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小话来,还不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原来干出那种事只是出于担心啊~嘴真硬啊佩佩~”
“他是这样的,别扭得要死,明明好好说就得了,非要揣测别人的想法。”
“没办法啊~谁让他连大贤者都不信呢。”
“就像妮亚罗说的一样,说白了,他就是个……”
佩特黎夺门而出,羞红的脸如火光一闪冲进长长的走廊中,后方传来韦德梅尔杰的声音:“小佩?”被远远甩开。
“他要去哪?”灰扒在斯芬尼亚的肩头,望着远处狂奔离去的佩特黎。
“去找卢伦雅哭诉了。”斯芬尼亚无奈地耸耸肩。
佩特黎狼狈跑走时的鞋跟声响到了楼下。而楼下的格拉西亚房间内,玛玛露则露出了抑制不住的邪恶笑容,洋洋得意的模样,甚至颇有佩特黎小人得志时的风范。格拉西亚听着楼上的骚乱,在心中忍不住感叹:
“这人,能处,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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