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2931年 9月4日清晨
今天是格拉西亚预产的时间。
玛玛露是只早起鸟，在得知后便动身前往医务室。可她绕了好一会，还是两只小雀帮忙找到了医务室。
她推开门，房间两侧长椅上坐着家族的成员，也有几人，在敞亮的厅堂前来回走动，向产房的方向探望。她便让两只小雀在外等候。
以西玛抱着小斑马布偶，罗尔罗培手里拿着小兔子的布偶，他们正在一起玩。她看见玛玛露，刚要兴奋起来，罗尔罗培便轻拍了下她，于是她小声说：
“玛玛露姐姐！”
玛玛露微笑回应她后，把她抱起来，向罗尔罗培问了问现况：
“怎么样？”
“斯芬尼亚大人会上麻药的，应该会好一点。杰米大人在陪产，我只希望一切平安无事……”他的紧张忧虑看起来有些过度了。
“我刚刚进去看了。格拉西亚大人好累好难受的样子……”以西玛感叹道，“我妈妈也是这样把我生下来的吗？”
“嗯。所以小玛要多黏黏你妈妈哦——不然她就像现在这样吃醋了。”玛玛露把小玛传去普里季娅怀里，听见普里季娅对她的女儿说：“你就是喜欢和漂亮姐姐待在一起。”
她由衷感到高兴，那副笑颜让普里季娅也为之心动。于是就轮到一旁毛茸茸的茨卡吃醋了：“你还有身孕，让小玛到我这边坐。”母女二人的注意力便被吸引走了。
玛玛露扫视了一圈小厅：茨卡一家四口窝在一起，以西玛坐在父亲怀里。普里季娅的父亲坐在女儿旁边，其乐融融的样子。陈和韦德梅尔杰在谈论些什么：
“我都没想过她这么厉害了。”韦德梅尔杰说道。
“嗐，我同你说啊，我底下那帮人还说我，‘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小芬当时恨不得没早点学呢……”老陈回答她。韦德梅尔杰的狼人女仆在一旁随侍。
佩特黎倚在门口的墙边，当玛玛露看向他时，他不为所动。
罗尔罗培坐在座椅上，头向后仰着，双眼紧紧阖上了，看起来苍白而脆弱。玛玛露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安静等待着，她忍不住去想“任务”，她看向罗尔，他瘦弱苍白的手臂，薄薄的皮肤下透出血管的脉络。她不知为何想起了小麦色皮肤的发小……
“……您会害怕吗？”罗尔罗培突然开口问她。
“你是想说格拉西亚大人……？”
“不，如果是您……要生产的话？”
“我想多少会有些紧张。但我们的神明为我们的生命赐予了祝福，让我们在繁衍后代时不会太痛苦。再说了，比起生产更重要的是孵蛋。”
“诶？居然真的是从蛋里出来的？”
玛玛露笑了。她看见墙角的佩特黎看向被惊到的罗尔罗培，一脸“我之前说了但他不信”的表情。
一些亚人医生来回进出着，小声报告着产程，他们神色紧张。隐约能听见格拉西亚无力的声音。
“人类分娩一般要10个小时以上。以我对鸟类的认知……或许更长？所以我想，您到时候会不会很痛苦又很累……”罗尔罗培解释道。
“没关系的。我可以忍受，你的体贴是最好的止痛药。”玛玛露回答道，但对方却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他的确是个温柔又体贴的人。
预估分娩结束的时间要到中午，谁都没有抱怨，以西玛则睡着了。
然而产房里却响起了哭声。
众人瞬间惊起，蜂拥而至，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已经10个小时了？”“——还没到吧？”“——为什么提前了？”“——格拉西亚怎么样了？”……以西玛仍睡在长椅上，正迷糊中。玛玛露跟上众人，产房的门仍关着，一位猫科亚人护士挡着众人，佩特黎还是待在墙角不为所动。
尖锐的嘶鸣却传来，随后是格拉西亚的叫声：
“天…天哪！”似乎是她昏倒在床的声音。
“别问我怎么回事……它生下来就是这样。”斯芬尼亚自言自语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斯芬尼亚？”韦德梅尔杰担扰的声音。
“等等请不要开门！”护士挡不下茨卡，他擅自拉开了门——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之后是惶恐地后退和乱七八糟的声音，混乱中玛玛露向前走去，想要看到里面的状况，“不要看，玛玛露。”颤抖着的罗尔罗培立刻挡在她身前，但是晚了：
不成人型，可以说是一个活着的畸胎瘤，摊在本应放着新生儿的推车上。两颗没有眼皮遮盖的圆滚眼球，和嘴错开排布在完全是肉瘤的一坨躯体上，清晰可见的肋骨和周边分布的血管，脊椎骨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皮肤，畸形的双腿已经黏在一起难以辨认。唯有一只完整的、新生儿漂亮的右手。呼吸痉挛着，口中发出婴儿尖锐无力的哭声，它是活的。
“天哪，伊恩玛那姆！”不知是哪位亚人的叫声。
“伊恩玛那姆”是各亚人种通用的一个传说，意为“诅咒之子”。
“普里季娅！普里季娅！”茨卡撕心裂肺的叫声传来，扭头，茨卡正托抱着普里季娅，她的裙上的血渍，正慢慢扩大……
“斯芬尼亚！斯芬尼亚！”
“她在忙格拉西亚啊！”
“普里季娅！谁来救救她啊！”
“……妈妈？”
一片混乱，围着普里季娅不知所措、进进出出不知该忙哪边……天旋地转，宽敞的大厅却充满了沉重凝滞的空气，混乱，扰动，茫然，窒息……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全都给我冷静！”佩特黎一声响亮的命令穿透了这层逼仄的空气。
“去找米斯！把会治疗魔法的人都找出来！
老头（指普里季娅的父亲）老陈和梅尔杰出去！
茨卡你给我放手，旁边那俩，担架拿过来！狗东西（指茨卡）别碰她了！
产房里的人听着，现在要抬人去隔壁房，别动了！
快啊！她要流产了！
斯芬尼亚……你先操心你那边！”佩特黎应势指挥着所有人。
“……妈妈？！”以西玛自醒来就一片混乱，然后看见了躺在血色之中的母亲，惊慌失措地从长椅上下来要过去——罗尔罗培赶紧跑去抱起了她，“我们出去。”这是对产房门前的玛玛露说的。
“等一下！罗尔哥哥……！”以西玛在罗尔罗培怀里挣扎，玛玛露小心地绕开人后跟上去，二人迅速跑出了医务室。
玛玛露向守在门口的两只小雀急忙交代了一下里面的情况，雪心和白令立即拿出法杖踏进医务室，大喊：“这里是三级治疗魔法！！”两位朋友已去救人了，玛玛露继续追上前方的罗尔和小玛。
“快放我下来！求求你放我下来！”以西玛哭叫着，“妈妈……妈妈她流了好多血！她受伤了！我不能走！”
“你帮不上忙的小玛，交给大人们吧！”玛玛露尽力安抚她。
“不要！我不会捣乱的！让我看看妈妈……！我不要和妈妈分开！”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罗尔罗培安慰道，“这只是一场噩梦。”
已经跑到以西玛的房间门口了，拉开门，玛玛露从罗尔手上抱过以西玛，把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柔声安抚她：“我知道你很担心妈妈……毕竟小玛是个很乖的孩子，只是你还太小了，帮不上忙。”“我不会帮倒忙的……我只是想看看妈妈。我看见她流了好多血，我好害怕……”她哽咽着，想要爬起来，但玛玛露的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肩上，她便抓住那只手。
“嗯，其实我也很害怕，但为了让你妈妈尽快得到照顾，我们离开那里会好一些。”玛玛露抚摸着她的额间。
“必…必须这样吗？”
“为了妈妈，小玛可以接受吗？”罗尔跑的时候还顺手把她的小斑马拿上了，就用它蹭了蹭以西玛哭红的小脸。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妈妈？妈妈还好吗？”以西玛抱过小班马。
“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等你睡醒就能见到她了，因为这只是一场噩梦。”罗尔温柔地笑着，将他藏在衬衣底下、脖子上的宝石项链取下，在以西玛的目光与宝石交汇之际，宝石散发出暗淡的光——她就慢慢陷入了睡眠中。
“只是催眠魔法而已哦。我一个朋友给的。”罗尔小声对玛玛露说道。
“……我们出去吧。”他说道。
二人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虽然刚刚跑了步，可罗尔没有喘气，也没有流汗，皮肤依旧苍白。
“……今天的状况真的很不好。”他开了口。
“我多希望这真的只是一场噩梦……”玛玛露想起“伊恩玛那姆”，她不由得感到反胃和恐惧，或许当时只是被彻底吓住了，而毫无反应。现在，那种恐惧带来的冲击，像吃下的食物因反胃涌起的余味，在全身上下难受地回温着，渐渐成了一种悲悯。
她将不可避免地在以后想起……
“……我很害怕。”罗尔罗培的声音勉强从声带里颤出来。
“看到了……”恍惚之间的回应，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看到了……？”
“……那是个不幸的孩子……”
视角有些倾斜，头昏脑涨的……不知道医务室那边怎么样了，可也不愿去想了，但还是在向那去。“伊恩玛那姆”的肉瘤状样渐渐从记忆中模糊、消散了，留下的是不可磨灭的恐惧，她还没有想通是什么。抬起手，捏了捏额间与太阳穴，不安感没有消退，从脊间幽幽地爬上心头。放下手，全身都感到沉重，头痛得好像要压断脊椎……
一种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一点。罗尔罗培拉上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她刚刚已经忘记了对方的存在，只是独自陷在恐慌中。
罗尔罗培的脸上也带着隐隐的恐惧。他尽力抑制住不安的情绪，即便它已经从产房扩散至房子各个的角落中了，可他还是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她紧紧握住那只手，她现在急需一个依靠，不管是谁都好。
两个人都一样。
头脑混乱之际，二人直接一起坐在了走廊的飘窗台上，暂作休憩。缓和一些后，玛玛露抬眼看向罗尔，背对着中午明亮的日光，他的右脸没在阴影中。
罗尔也抬眼看向她，阳光落在他的脸上。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真正恐惧的是什么。
从那只双瞳的眼中明白。
她害怕诞下像“伊恩玛那姆”那般畸形的孩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