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珍的葬礼办得并不隆重。
倒不是林家不在乎。
反而是他们太在乎了,才会因着小女儿喜静的性子,把葬礼化简再化简,最后该有的东西一样没少,流程却不繁复。
葬礼是在林珍去世一个星期后办的。
她去世前,念着老太太身体不好,让老太太病好了,再给她办葬礼。
这也恰好是林鸠来到林家的第七天。
她这种小主人刚走,就来占人家位置的人,是没资格进入墓园的。
林鸠只能蹲在门口,看着一辆又一辆黑色小车在她面前停下。
然后咳出嗓子里的所有汽车尾气,蹲在地上,听里面的人为林珍哀悼。
她就是这样遇见了孟轲。
来的人无一不神情悲恸,像死的是自己的孩子,只有他没跟着做。
面无表情的脸上,再怎么演,到底也是个十岁的孩子。
喜悦藏都藏不住。
孟轲没在里面待多久,便自己跑了出来,手里拿了朵花。
一看就是路边采的,花的名字一点都不出名,林鸠叫不出来。
这是林鸠在这里遇上的第一个同龄人,彼时没经历过后面那些事的她,上前搭了话。
说话意外的大胆。
“你是不是很高兴?”
孟轲被她问懵了,一张小脸皱起来,“你是谁?”
“我叫林鸠,林家的养女。”
弄清她的身份后,他的敌意少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我在高兴。”
“因为你在笑啊。”
林家是大家族,家大业大,交友也广。
来了几百人,只有林鸠一人看出他在笑了。
家里人来之前百般叮嘱,人死了不是件好事,他不能笑着恭喜林家人。
但孟轲不懂,林珍早就痛得想死了,还叫老太太找新的孩子去当孙女,也是准备好要死了。
以后再也不疼了,家里人也不会孤单,怎么不算件好事?
他也答应过林珍,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会把人当朋友。
是以,孟轲对林鸠放下戒备,完全是因为林珍。
不过主动和林鸠交朋友,仅仅是因为林鸠本身。
他举着本来要送给林珍,后来又想起林珍花粉过敏,而改了主意的花,递到林鸠面前,“我们交个朋友吧。”
半路的青梅竹马关系就这么建立起来了。
没有太多波折的事。
反倒是和周琪深的交往,充满了戏剧性。
他在夏令营当孩子王,弄出个大烂摊子,把自己搭了进去。
她想着他是林珍之前的好友,这次要是出什么意外,林母又得算在她的头上,便自己去找了。
也没想到周琪深会因此和她交好。
和周琪深做朋友,比孟轲麻烦。
他很会找事儿,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她都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帮他收拾烂摊子,担下大责任。
没少因此受林母的打骂。
但她没嫌弃过他。
幼时的林鸠能感受到来自周琪深的赤诚。
只要是自己人了,他怎么都会护着你。
和他们两人的交往,也从一开始带有目的性的,变成了真心实意。
才一个月,对林鸠来说,不算个漫长的过程。
这个不漫长的过程里,林鸠专门给他们之间的交往,划好了界限。
没有界限的任何关系都长久不下去。
林鸠没想到自己不想给他们添麻烦的举动,在周琪深这里,居然被解读成了这样。
大概是成长环境所致。
在金沙儿童院里,哪怕大一点的孩子处处照顾她,她也同其他小孩子一样,什么都能自己做上一点儿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的就是他们这一类人。
到目前为止,她唯一有过依赖的,还是时间。
时间给她的感觉太不同了,几乎没有让她有过患得患失,害怕他会因为她的某一句话,开始讨厌她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他总是一副不同于普通人的温柔样子。
具体是怎样的温柔,林鸠说不上来。
只觉得在他面前,你就是你自己,你说的一切事,都只是你自己的事,他听过后,哪怕帮你解决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更别说你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
这种温柔到,面上不在意,却处处照顾到位的方式,恰好是林鸠所需要的。
但这不代表林鸠不感谢孟轲和周琪深对她的好。
她想了许久,孟轲和周琪深是她永远都不会放弃的朋友。
林鸠看向周琪深,说道:“我不知道有多少事,是能够让你们插手的,但我们的关系,是只要你们问,我就一定会说的。”
周琪深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这已经算是巨大的让步了。
只是对上前面的怪物,他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了。”面对林鸠,周琪深再闹别扭,也会选择妥协。
死神看见他们冰释前嫌,相处甚好的样子,往时间身边飘了点,笑得尖锐,“你不介意吗?”
时间却只看着林鸠,“怎么交友,是她的自由。”
了解完研究所的事情后,林鸠对死神问道:“您和邢嫒,签订了怎样的契约?”
一缕雾气指了指黑雾团,“你看看我的样子,还能有什么?不过是物质和灵魂之间的交易罢。”
“她用自己的灵魂换了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
一团黑雾逼近,她几乎是仰着头。
直到时间走到她身后揽住她,死神才退回了之前的位置。
那样的俯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鸠从这团黑雾里,看出了死神抬眼的感觉。
看似是在看她,其实看的是她身后的时间。
直觉不该问下去。
房间里传出邢嫒的一声呻/吟,她又犹豫了,再次仰头看向时间的脸。
肩上的手指点了点,时间示意她没关系。
林鸠再三思索,开了口:“嗯,我想知道。”
不知道黑雾在看谁,只一眼便放声大笑,斗篷的兜帽被抖落,祂同之前一样,用一缕黑气将兜帽拉了回来。
“他对你的纵容,真是让我稀奇不够……灵魂能换到的东西很多,你朋友要的东西,是最没价值的一个……”
“是什么?”
“一个杀掉你情人的机会。”
有那么多词可以形容她的时间,祂却偏偏选了个最不好听的。
情人。
在西方开放的文风里,没什么好的寓意。
祂也算是西方的神了,不会不清楚。
林鸠生气,却不能发作。
箍在她肩上的那双手,给她支持,同时也在提醒她。
问完想问的,再算该算的账。
林鸠又问:“她为什么想要杀掉时间?”
“你不让你的情人帮你,不就是想让她自己开口吗?”
总是用问题回答问题,林鸠再好的耐性也被祂给磨没了。
语气有些低沉,“我以为你和时间是朋友。”言外之意,便是认为祂不该这样说话。
死神轻声发笑,“我同他也是交易罢。”
“时间也有灵魂?”
“不,”祂没再带笑,“是我奉献了神祇。”
林鸠再要问什么,被祂打断,“总之,我给她无数次能杀掉克罗诺斯的机会,她死后要将灵魂奉献给我,不得往生。”
“你救邢嫒,也是因为这个?”
“当然,她不能死在机会事件以外。”
语毕,死神身后再度出现一道裂缝,黑雾带着斗篷和镰刀后退,没进黑乎乎的洞口里。
“跑得可真快。”时间在她头顶嗤笑。
林鸠心里五味杂陈,垂首沉默着。
“这与网上的图差距也大太多了,祂根本就没有骷髅架。”周琪深的话将她惊醒。
时间笑,“看来电视和手机带来的外界,也不完全真实。”
周琪深一噎,没想到他还没忘记之前那茬。
他转而看向林鸠,“还好吗?”
林鸠对周琪深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想不明白。”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时间又向她做了个保证。
迷雾这么多,不是时间的错。
她还是与邢嫒重逢之后,才知道她不是唯一一个踏入空间的人类。
时间遭遇的危险,远比她想象得多。
明明是个怪物,四舍五入也勉强算神,却总是被人类冒犯。
里面的缘由她想不明白。
“有人为了过去,有人为了未来,还有人为了现在。”时间带着她走到房间门口,“去亲自问她吧,她纠结的,到底是哪个阶段。”
林鸠已经给了邢嫒所有尊重。
不过问,不插手。
只要她想,时间一定愿意给她看邢嫒的过去。
她却没有那么做,哪怕是问死神,也问的是些无关紧要,绝无冒犯之事。
林鸠隐约猜测,那些事一定与她有关。
所以,她希望邢嫒能亲自把过去的伤疤,全部揭下来。
时间转动把手,门被他推开。
林鸠和里面靠墙而坐的邢嫒对上眼。
同第一次失败的交谈一样。
时间照例替她们关上了门,不过这次多了个举动。
他拉开了准备听墙角的周琪深。
周琪深边踉跄,边喊道:“诶诶诶,万一她对林鸠不利怎么办?”他没听说过邢嫒这个人物,好感度一点没有。
在游戏里,遇到这种npc,先按反派处理。
时间把他禁锢在沙发上,除了拿书,别的动作他一概做不了,“出问题,我会提前知道的。”
“说得跟你能预知未来似的。”周琪深嘟囔着,拿起了那本《查拉图斯如是说》。
时间但笑不语。
房间里,邢嫒环顾这个熟悉的地方。
“真是两次来,心境都不一样啊。”
林鸠搬来椅子,坐到床边,“邢嫒,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说,也可能会生气……”
“谁说我会生气了?”邢嫒打断她,看向她的眼神,不同之前隔着一层膜,她这次再无防备,“你问吧,我全部都告诉你。”
短暂的失神后,林鸠深吸一口气,“你想杀时间,是为了获得穿越时空的能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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