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特上前一步,再一次环抱住卞清,转了个身,把她放到后面去。
怪物挡住漂亮鬼,在黑白无常这里,算是老戏码了。
“你们商量好我的去处了?”视线被乌特完全挡住,她只能跳起来,照老样子,趴在乌特肩上。
黑白无常使用的语言,跟她一样,故而做了一众死神的代理人。多门语言兼修的黑雾死神指望不上了,祂巴不得早点走人。
“我们几家商量了下,”白无常傲然开口,“放任你在人间这么久,算是我们的失职,为了补偿你,你可以随意选择跟谁走。”
乌特捏着自己脖颈上的手臂,默不作声地后退了几步。
卞清侧目看了他一眼,又对白无常问:“现在就要走吗?”
哀杖晃动,白无常看向她,“不是,在你执念消失以后。”
身后的矮桌上,被卞清用照顾玫瑰花的同样方式,罩住的曼珠沙华,不知何时开了花,娇艳欲滴,自然凝结出水珠,花瓣不堪受重,弯下身子。
啪,水珠打在木质底托上。
卞清摩挲着乌特的鬈发,轻轻按着,垂下的眼里藏了些情绪,“岂不是来早了些?”
头皮被卞清磨得发痒,乌特的关注点便从死神们,挪到了后脑勺上的手指。
“不早。”白无常挪动位置,一众死神上前一步,“今天是叫你先做选择。”
免去后续再把众神叫齐,多跑一趟的麻烦。
气氛忽然安静得诡异。
祂们这次悄无声息地出现,未给环境带来改变,外面还是那青天白日,太阳在客厅里打下几道影子。
静物以外,只乌特一个活人的影子在拉长。
他脚下的影子骤起,形成一堵黑色的高墙,挡住了众神的视线,也挡住了卞清。在她看不见的黑墙背后,伸出几十双黑灰色的手,它们奋力爬出,几十个影子人冲向了神明。
高墙背后没有打斗的声音,卞清问:“你真的揍他们了?”她怎会不知怪物此举的目的。
“不是我揍的。”他咬文嚼字,将错误全都推到分身上去。
卞清不与他争执,但思及后面会进行的掰扯,她打算让乌特把影子收回去。
不过她未开口,黑无常就穿越影墙过来了。
他还是那般唱白脸儿的作态,上前压低了声音,同卞清讲话,“叫你身边这位收收脾气,不然我搭档也快压制不住了。”
跟神明作对没有好下场,卞清配合地点点头。
揉搓发丝的手指忽地张开,在乌特的脑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收了。”
语气谈不上严厉,反而带了点儿觉出有趣的笑意,他不为所动。
卞清凑上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才叫他舍弃了这大胆的做法。
如沙漏里的流沙般,高墙忽而落下,一滩黑影滑至乌特脚下。
一众死神同之前一样,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刚才乌特的进攻并未带去分毫影响。
白无常冷冷说道:“我说过,若不是没批下来,你也归我管。”他看着乌特,眼里的不屑很是明显。
卞清发挥了许久没用过的“穿墙”能力,穿过乌特,替他挡住了白无常的眼刀,接着又化出实体,背靠在他的胸膛。
怪物是只高大伟岸的怪物,胳膊上托一只重量甚微的漂亮鬼绰绰有余。
她掀起眼皮,看着白无常,不顾乌特的不满,随意找了个托词,“家里小孩儿不懂事,望大人多担待。”
“我可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白无常不领情。
卞清压着蠢蠢欲动的乌特,“做选择是吧——我选你们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冲业绩也该给自家人冲。”
一旁的其他死神,似乎意会了她的意思。语言不通地议论一阵后,有几个兽身的直接走了,黑雾死神更是走在了第一个。
有些族的死神,随着时代的发展,信仰甚少,这次争吵也有争抢信徒之意。
又一次更加激烈的争论后,剩下的一批也都走了,只有一个蛇首人身的死神还在这儿。
她上前牵起了卞清的一只手,蛇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一股温暖的力量涌进卞清的身体里,她突然听懂了这位女死神在说什么。
她说,“不论你做何选择,我都会保佑你,巴斯泰托女神也将照耀你。”
说完以后,女神慢慢退后,融进太阳里消失了。
明明做着死神的职业,却同太阳神那般闪耀。
黑无常向卞清拱了拱手,“以后多担待了,记得给个好评。”
卞清好说话地比了个OK的手势。
白无常倒不像搭档那般关心工作评价,严肃地警告她,“执念是否消失,我们下面会有记录,别妄想耍花招。”
“我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鬼,又能做什么呢?”她假意地对白无常笑着。
白无常不吃这一套,放下狠话,“你最好是。”
两神离开前,黑无常特意倒转回来,告诉卞清:“若是要找你的尸体,它们就在这座城里,不过找齐了,便找齐了,切勿亲手触碰它。”
内里暗含了什么,他没说,看到卞清脸上的疑问,他不放心地多言语了一句:“有个力量在我们之上的东西,做了些手脚,听阎王的意思,让我们放着不管,你多加小心。”
她半只脚已经进了地府,就是他们地府的人了,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
那边白无常在催了,黑无常再次拱手,跟着白无常离开。
卞清把死神的话放在了心上。
凶手都被孟敏飞抓了,找到尸体的碎块是迟早的事,就等凶手的口供。她好奇心没有乌特重,现下听了黑无常的嘱咐,也歇了几分找尸体的心思。
乌特看她发呆,出声问道:“你真的不会跟他们走吗?”这是方才让他放下影墙前的承诺。
卞清回神过来,跳到地板上,同他面对面站着,“你蹲下。”他太高了,那种能让对方看见眼里真诚的视角,很难办到。
乌特顺从地半蹲下,将将与她齐平,一双手便捧住了他的脸。
乌黑的眼闪闪发亮,她郑重承诺:“乌特,我不会跟任何人走,是你找到了我。”
她身为鬼醒来的第一天,从一间杂乱的房间飘出,看到的第一双眼,便是乌特的眼睛。
佛讲就缘分。
上京如此多土地,如此多街道,如此多房产,她单单苏醒在了惠金街128号的小洋房里,又不偏不倚地从乌特的房间出来,遇见了乌特。
这就是缘分。
于她而言,既是她找到了乌特,亦是乌特找到了她。
在找到卞清的前几年里,乌特无时无刻不在不安着。先是一团没有名字的黑影,再到化出人形,提早得知吞噬他人的命运,每件事都在宣告他将永远面对别离的一生,他无法平静。
未来会不会发生更多的变数,乌特不清楚,但此时此刻,卞清眼里传递出来的肯定,让他无比安心。
也许,魔法师的话不是永远正确的,不会从眼里看见的真诚,他在一只漂亮鬼的眼睛里看到了。
人在安心舒适的环境下,会失去思考的能力。
乌特大脑放空,却又无比清醒,他将交谈拉回死神们来之前,正式地回应了卞清的承诺:“我爱你。”
话出口后,两人都愣住了,卞清更是收回了手,摇摇晃晃地垂在运动裤的两边裤缝处。
她还在震惊事情的走向,乌特的思维已经发散到好远的去处。
原来……原来算得上他父亲的魔法师,帮助街角的女人,不是在扶贫,而是在爱一个女人。
爱一个已经拥有恶龙的女人。
那把象征传承、嫁娶的家族长剑,确实不属于狄安娜。魔法师还活着的话,它该同那捧骨灰,一起葬入女人的墓里。
他又忆起懵懂时期,他与魔法师的一次谈话。
“我迟早会死去,这柄剑还是不埋进去了,你留下。”
“我应该怎么使用它?”
“赠给你心爱的人。”
彼时他不懂,魔法师却说得万般笃定,“能活在世上的人,都会有心爱之人。”
“那您不该把剑输出去。”他陈述事实。
魔法师气红了脸,“我那是让着她。”
回忆到此处,乌特直起身子,走到桌边。玻璃罩下的曼珠沙华,在死神们离开后,便合拢成一个红色的花骨朵,花的旁边,是那柄刻有铭文和族徽的长剑。
金柳的图案从剑柄刻起,一直延向剑身。
他双手呈递出去,送到哑然的卞清面前,学着魔法师教授的样子,宣誓着:“我爱你,到金柳枯萎之时;我爱你,到乌托干涸之时,爱意消逝之时,便是金柳的长剑刺入我心之时。”
剑身浮起,飘在他手心之上,等待卞清接过。
而当事人的另一位,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按照她预想中的计划,这个口该是她来开,倒不是说乌特开口,有什么不好,只能说太理想了,理想到她以为这是场梦。
他是如何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弄懂了那点儿心思?
这完全不像一个与世隔绝,满脑子只有炼药的理工怪物的脑回路。以至于逐渐升高的长剑,快贴近她的鼻尖,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计划里,她应该会有些咄咄逼人,带点儿虚张声势的强势,先倒打一耙说他那点儿心思,再娓娓道来自己的打算。
被他这么一搅和,她忽而察觉到自己之前的打算,上升到的层面,不过仅仅是喜欢。
爱,这个词,她断不敢轻易说出口。
乌特何时上升到“爱”来了?他真的懂“爱”吗?
两个疑问涌进脑海里,卞清又唾弃自己,她不该质疑一个人的勇敢示爱,即便他是只怪物。
“你不爱我吗?”等不到回答的乌特,歪了歪头,轻声问她,若干秒后,又自我肯定地回答,“你该爱我的。”
脑子乱成浆糊的卞清蓦地清醒过来,憋着笑问:“我怎么就该爱你了?”
“除了我,”怪物的骄傲难得显露了出来,“你不会拥有第二只怪物了。”
如此霸道的话,没有引起卞清的反感,心里酸酸涨涨的感觉,是什么,她清楚得很。
既来之,则安之。
身为鬼的她,性情洒脱惯了。她学着乌特的样子,伸出双手,庄重地接过那柄长剑,“是了,我该爱你的。”
那抹比喜欢更加浓烈,却又无法说出爱的感情,一定会在明天,发展成爱。
冰凉的触感再度出现在脸颊上,她垂眼瞧了眼脸颊上的试管,再一次倔强开口:“这又不是香茗露。”
“嗯,”他依旧好脾气地顺着她,“我在收集你的海水。”
乌拉拉冲了,小清接住这一计好球!
下一次会不会是本垒打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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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Chapter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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