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睁眼时,抬眼一片粉嫩,一位衣炔飘飘的老者告诉我,我的世间皆如此,这是我的混沌天。
我问他,“何为混沌天?”
他言:“待你长成,便会通晓。”
我不懂他口中的“长成”是何种意思,但我隐约感觉,他该是创造我的人。
不知何许时间,我逐渐明了我的身份,我应是一朵花,被老者栽在混沌天里,望山,望水,望日月。
何谓长成,我始终不懂,不过成长的过程却是难过的。
老者在我的混沌天停留数日,便离开了,混沌天并未因他的离开变得死寂。这里来过许多人,相貌虽奇特,却比我一朵哪儿都去不了的花好。
这些面容奇异的人时常来看我,看着看着,便会自口中吐露几个字:“月季、腊梅、迎春……”我是在许多年以后才知晓,他们所念大概是花的名字。
可老者走前告诉我,我只是一朵南芜花。
我兀的烦那些人,来得越多,来得越勤,我的脾性愈发躁郁,垂首去观河中倒影,浅粉的云朵下,我娇嫩的花瓣竟摇摇欲坠。
我大抵快死了。
老者曾言,花有花期。
我很难过,总听一帮奇怪的人说话,却无人听我说话,听我告诉他们,我真正的名字,我便要凋零了。
望山,山不变,望云,云流走,望日月,日月与山与云与我……
混沌天通常看不出岁月的流逝,大概过了很久,我仍旧未死,倒影中的花瓣依旧欲坠不坠,我兀自看开了,只是人来,我依旧烦闷。
我习惯了被人念叨,却不是念我本名的日子,偶尔还会负气地随风摇曳,刻意迎合。
直到某日,我不顾精心照料的花瓣,对着外来者肆意狂舞时,突觉绿杆一疼,再一看,天旋地转,我遽然被一只黑猫叼走了。
这下才是真正的狂舞。
我护着自己的花瓣,怕被这只在怒斥中狂奔的黑猫给跑散了。
既来之,则安之。
没有太多的外来者,我的性子一向平和。
这黑猫刨了个坑,将我埋在了河的另一头,一处少有人来的地方。
我不明白他此举的意思,也没起同他交流的想法,老者走后,大部分人是听不见我声音的。
“南芜。”黑猫的声音很好听,清澈朗润,只一声,我的烦闷便被安抚了。
我压着一片快掉的花瓣,诧异抬首:“你在唤我?”
只能是唤我,我的混沌天只有我这一朵南芜花。
可一只外来的黑猫,如何知晓我的名字?
黑猫舔了下我的花瓣,尖牙轻咬住,细心地将这片可能会落下的花瓣,压在另一片下面,“我是同老者一起种下你的神明。”
“神明?”我头一遭听这个说法,不免惊讶,老者在时,从不自诩神明,“什么是神明?”
他笑了下,应该是笑,喵的一声,很短促。
黑猫同我讲述混沌天,讲述混沌天之外的天。
老者在时,常满腹愁绪,不喜多言,黑猫比他更适合做一个说书人,从不拿“待你长成,便会通晓”这种话糊弄我。
我也因他知晓,我原是一位新生的神,掌百花,我的混沌天外,还有别人的混沌天。
“那你们不在你们的混沌天里待着,”我咕哝,也不是故意埋怨,只是好不容易有人听我说话了,便想讲讲,“老来我这儿做什么?”
黑猫知无不言,“因为欲。”
人有七情六欲,神自然不会断情绝爱,但祂们只是有,却无欲无求,无法理解。
神不了解自己的**,便无法掌控,这是一件可怖的事情。
“祂们观你,便能生欲,瞧出自己的**。”
南芜花,见花思欲,以花渡欲,花因欲化人。万物既定的混沌中,众神许南芜出现,立于浩瀚天地之中,端的便是如此目的。
我不懂:“我要承你们的**,才能化人成神吗?”听来我倒不像是真正的神,而是那些需要我的神,给予的补偿。
黑猫清泠的双眸略过怜惜:“确是如此。”
我们对视着,我的根埋在土里,也算对坐,他端坐着望我,我踩着土看他,他绒绒黑毛背后,是艳粉的天。
我低垂下花瓣,当是难过的。
许久,我问他:“你为何徒然寻我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抢走我,将我埋在无人走过的土壤之中,岂不是背离了最初的打算?
黑猫晃了晃毛发光亮的尾巴,“我在悔过。”
“悔过什么?”
“悔过我带来的难过。”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他话里的意思是在悔过为众神的目的与老者一同栽种我,迫使我承担**,令我难过;还是悔过他也因我生欲,见欲,将难过渡于了我。
我看不懂,不过生来纯洁的花,才承受颇多的念想。
我又问:“你瞧我像什么?”
如今我已了然,观欲的神或人,见我是瞧不见我本身的,祂们会将我看作从前见过的某种花,其花的含义便是祂们在经受的欲。
黑猫答:“南芜花。”
我惊,他淡然。
黑猫便常来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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