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位骑士带领的队伍在进城的那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周围的人来不及放下手中的东西,接二连三地围了上来,“是亚瑟大人和吉内芙拉大人!”
“他们带着公主回来了!”
“公主!是公主殿下!”
“那些是雇佣兵吗?”
“是雇佣兵!”
……
穿着褐色斗篷遮住大半张脸和身形的雇佣兵,让在场不少人压低了声音。
给钱就能为你所用的维尔镇雇佣兵,对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普通人唾弃这种被金钱驱使,永远不能相信的人。
但他们又惧怕雇佣兵带来的距离感,仿佛斗篷之下皆是死神。
被雇佣兵驾驶的马车掀起了帘子,露出了公主的侧脸,再度沸腾了围观的人群。
“天啊,公主殿下和我们打招呼了!”
萨芬娜维持着一个公主该有的仪态,安抚这些受惊的人民,向他们的关心表示感谢。
直到马车行驶进城堡,他们才远离了喧嚣。
有专门的士兵带着公主的马车,先行进了城堡。
和雇佣兵签订的协议是将他们送到城堡,此刻在城堡门口,不需要其他手续或者是口头程序,雇佣兵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可以自行离开。
要么说为什么帝国都喜欢雇佣维尔镇的雇佣兵呢,因为他们的办事效率是真的高。
甫一到门口,亚瑟和吉内芙拉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的雇佣兵全都走完了,只有驾驶马车的雇佣兵和还未散去的烟尘表示他们来过。
“你怎么不走?”亚瑟翻身下马,走上前问他。
站在原地的雇佣兵没说话,径直走到了吉内芙拉面前,取下了兜帽,又摘下了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布襟。
确定吉内芙拉看清他长相后,又一一将它们戴上,再脱掉了左手的手套,向吉内芙拉张开了手。
他粗糙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朵蓟花刺青。
雇佣兵的仇家很多,一般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的长相,更别说在自己身上刺下身份相关的刺青。
这两个举动无疑在向吉内芙拉表示,他要认主。
“你要杀了我吗?”吉内芙拉的手放到了剑柄上,慢慢握紧。
雇佣兵少以真面示人,认主不成功,要么她死,要么他亡。
在她防备的一瞬,面前的黑发雇佣兵已然将手套戴回,拔出了自己的短刀,向咽喉处割去。
他要自刎!
啪——
金色的绳索收回,在手里卷了又卷,亚瑟瞥过去,看不清雇佣兵的脸,便高声对吉内芙拉说道:“复命过后,你也是正儿八经的高级骑士了,现在收个心腹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男人在她面前俯身,单膝跪下,抬头似是在看她,可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眼。
只有见过的吉内芙拉才知道,这个男人拥有一双辨识度极高的浅绿色瞳孔。
她自知没有亚瑟那么好的运气,无时无刻都在将自己的每一步考虑清楚。
试问只是随手点出来的三十名雇佣兵里,突然有一个从头到尾和你没有任何交流的人,要认你做主,手里还带一朵有关你身份的老旧刺青,任谁都不会立刻答应下来。
吉内芙拉不是爱滥杀无辜的人,但她也确实没打算收下他。如果这个男人自己都不在乎他的生命,那她也不会阻拦。
只不过亚瑟开口了,她还记得亚瑟说过有事相求。
对于一件还不知所以的事,和一件摆在面上的事,显然她会选择后者。
这是她第一次玩儿文字游戏,所以煞有介事地清了下嗓子,“看在亚瑟的份儿上,我收下你了。”
吉内芙拉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但见他脱下左手手套,洒脱地扔了出去,大喇喇地显露出自己手心里的蓟花,不难猜出,他现在是高兴的。
高兴得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让吉内芙拉收下了你?”亚瑟希望这个兄弟识时务一点,分他一点雇佣兵的丰厚酬劳。
但男人一句话也没说,他啧了声,对吉内芙拉的方向开口道,“对了,这跟我要请你帮忙的事毫无关系。”
吉内芙拉的心眼子,根本就玩不过这个心眼好比蜂巢的亚瑟。
“你要不说看在我的份上,日后再讹我一把,我也认命了。”
“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说出去的话她也不会收回,吉内芙拉对男人说道:“进皇宫要有身份登记,你叫什么名字?”
雇佣兵的契约书上,只有编号,名字还需要他自己报上来。
他许是不常说话,声音被保护得很好,清润的嗓音像个读书人,“唐克。”
吉内芙拉调转了方向,过城门时,报上了唐克的名字,将他划到了自己名下。
大殿的门刚被女佣推开,一根权杖就飞了过来。
吉内芙拉抬手熟练地抓住,将权杖送到了皇帝面前。
她依旧用袖口最柔软的布料,擦干净权杖上的被她握出的痕迹,双手呈递上去说道:“陛下,我们带着公主回来了。”
托曼二世坐在王位上,不耐地摆摆手,让下人替他拿上来,再用权杖指向亚瑟,“你的运气也没那么好用嘛,算上你们两个,也就活了六个人,还有四个都没走完。”
“我的运气远离了托曼帝国的庇佑,可就没什么用了,陛下。”亚瑟微微欠身,上扬着语调回答。
权杖的矛头一转,指向吉内芙拉身后的人问:“你收的奴隶?”
吉内芙拉低着头,“回陛下,只是庄园缺个打杂的人。”
“吉罗达不好用了吗?”
吉罗达是她在得到利普希庄园的那天,托曼二世送来的管家,同做乔迁之礼的,还有圣嘉勒送来的女侍长维多利亚。
她知道,只要自己的回答有一点让他不满意,吉罗达就得“退休”了。
“老和切茜娅大人用同一个园丁,总归是太过麻烦人家。”
权杖在地上不规律地敲着,在重重的一下之后,托曼二世终于发话了,“允了。”
骑士收的新人,必须让上级过目。
托曼二世、圣嘉勒、切茜娅,在吉内芙拉眼里,这三个人当中,托曼二世无疑是最好搞的一位。
“我要去看看萨芬娜了,你们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待脚步声远离,殿内的三人才直起身来。
吉内芙拉对亚瑟问道:“我现在需要去见圣女殿下吗?”
“还是算了,你再过一天。头一天回来,她现在应该还不想见到你。”亚瑟走出一半,又倒回来凑到吉内芙拉耳边说道,“我昨晚给柯尔斯顿写了归程的信,鸽子的事情估计他也猜到了,我们这两天还是少在他面前晃悠,知道了吗?”
“我怎么还钱?”
“哎呀,等他气消了再说钱的事儿!”
他刚说完,就跑了出去,看他马不停蹄的样子,不像是去见圣嘉勒,多半得让圣嘉勒半夜派人去请他,他才会去。
只剩下她和唐克两两对望,也没人安排马车,租的马也被之前的雇佣兵带回了维尔镇。
幸好她回来的路上,给吉罗达送了信,让他派瓦拉卡在殿外等着。
否则她和唐克要走到傍晚,才能回到利普希庄园。
“吉内芙拉大人,欢迎您回来!”瓦拉卡涨红了脸,才吼出那么一句话,不过他把她的话记清楚了,头颅低下的位置刚刚好。
“你以后就这么行礼,也不用跪下了。”
吉内芙拉背对着他,不论是站位,还是脸上戴着的黑色布襟,都成功地隐藏了他扬起的嘴唇,“是,大人。”
刚坐进车内,吉内芙拉便想起,自己只叫人安排了一辆马车,也没备其他的马,“我不喜欢铺张浪费,只雇了瓦拉卡一个车夫。日后出行,你便骑马跟着我。今天暂时和我坐一辆马车吧。”
唐克学着瓦拉卡的样子低头,“大人,我坐车辕便好。”
“随你。”吉内芙拉关上了车门。
瓦拉卡没跟其他人一起坐过车辕,时刻担心冲撞了这位保护吉内芙拉大人的新来者,不断往边缘挪动。
反倒是唐克说了句:“我和你一样是下人,你仔细赶马便是。”
瓦拉卡这才放松下来,一路上主动聊着天,不停地向他输出吉内芙拉的好,尽管唐克一句话也没再说,尽管除去吉内芙拉离开的日子,这是他替吉内芙拉正式赶马的第二天。
吉罗达在门口迎接他们进去,派了另外的女佣带唐克去他的房间。
“切茜娅大人希望您用过餐后,去她那儿一趟。”吉罗达站在桌边,等着吉内芙拉从里间的浴室出来。
水声下去后,吉内芙拉穿上长袍,边系带子,边向桌边走去,“具体什么时候?”
她本以为见过托曼二世以后,恰巧圣嘉勒又不愿见她,她便可以好好休息一晚,倒是没想到切茜娅将会面时间提前了。
“就是用餐之后。”
吉内芙拉挥挥手,放他下去了。
她擦着头发,思虑着切茜娅的反常,抬手招来女佣,让她去叫唐克过来。
唐克来的速度比她想得要快,到她面前时,他身上的水汽还未彻底散去。吉内芙拉往前放了个盘子,分了点食物进去,“坐下一起吃吧。”
她没有太大的阶级之分,他从瓦拉卡那里就已经知道了。
回来的路上坐车辕,是为了不让她落下话柄,现在没有其他的人在,他也就没有推辞,走到吉内芙拉对面坐下了。
“一会儿你跟着我去科尔库索庄园,不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明白。”
……
他们准备好一切出门时,瓦拉卡还啃着干面包在外面待命。
吉内芙拉看着他老实质朴的样子,柔了目光,给他打赏了几枚金币,“下次换个蜂蜜的口味。”
瓦拉卡忙接过来,咽下干硬的面包,哽咽地感谢。
许是她现在的样子太亲切了,他也就不带害怕地对她说了句:“感觉大人这次出去,变活泼了一点,是遇上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想起浴室里,白色蝙蝠躲避水汽的样子,吉内芙拉不由自主地上扬了嘴角,“也许吧……”
夜里,山间的小路上,唯有带着蓟花的提灯还亮着,在山路上快速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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