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砰。
门响了好几下,都不见人开门。
下着大雨,除了噼里啪啦的雨声什么都听不清。
雾蒙蒙的雨幕里,高大的房门往下,再往下,可以看到一个只有半截手臂高的小人在敲门。
她身上穿的蓝色小洋装已经湿透了,白色的小围裙被她顶在头上挡雨。没太大用,和头发一起,湿哒哒的贴在了脸上。
砰!
又一下敲在了门上,她的身体不大,力气却不小,砸得门震动了下。
“德哈尔!开门!”
雨掩盖了她的声音,但她知道他听到了。
“德哈尔,别让我说第二次!开门!”
小小的声音生起气来,软软糯糯的,没半点儿威慑力。
但这门像是被吓到那般,抖了一下,然后拉开了一条小缝,让小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勉强挤了进去。
她刚刚站稳身子,门就啪嗒一声用力关上了。
她拧着裙子上的水,对着空气大喊:“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空旷的大堂里传来一道别别扭扭的声音,“我看见你进别的房子了!”
“我那是避雨!”小人抓住自己搭在头顶的围裙,用力啪地摔在地上。
“你进别的房子了!”这次的声音不别扭了,还颇为理直气壮。
“都说了,是避雨!”
“我不管!不听,不听,不听!”
“你!”小人指着空气,怒不可遏,“给我出来!”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内,小人精致的指尖前,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
一米九几的大个子,肌肉将他的白衬衫崩得紧紧的,黑色西装背心扣到胸腹交界处的扣子,牢牢地遮住了下面衬衫的光景。
强劲有力的长腿弯曲,他配合着小人的身高蹲下,棱角分明的脸微微凑近,将额头抵到了她的指尖上,用低沉的嗓音开口说道:“我出来了。”
指尖变成了巴掌,打在男人的额头上,她有些结巴地怒斥:“你,你,你这是什么颜色?!”
男人周身泛着幽幽绿光,他如实陈述:“绿色。”
“变回去!”
“不要!”
“嘶——”小人不满地倒吸一口气,撸起了自己的洋装袖子,往前用力一跳,双脚踩到了男人的一只脚上,在上面用力跳着,发泄自己的不满。
她跳了下,撞到男人的小腿,后退着跌坐在地上。
这一摔把两人都摔沉默了。
沉默之后是更加激烈地爆发。
“哇——”小人蹬了下双腿,大哭起来,“你欺负人!”
男人眼里闪过慌乱,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嘴张开又闭上,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缓缓地伸出手,又被小人挥手打开。
她身体很小,经不起情绪的崩溃。
怕她哭得背过气去,德哈尔不由分说地用双手将她举了起来。
也不在乎湿哒哒的衣服,直接把她摁进了怀里,大掌在她背后轻抚着,木着脸熟练地安抚:“乖,乖,不哭了……克洛丝,不哭了……”
这个方法在他第一次了解到后,就一直很管用。几次安抚后,怀里的小人终于不哭了,开始小力挣扎。
他以为她还在闹别扭,又把她往怀里摁了摁,沉声道:“对不起,我下次站起来让你踩……我不生气了,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许是觉得话太生硬,他犹豫着加了个“好不好”。
“我,唔……”
怀里的人似乎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便低下了头问:“你说什么?”
他压着小人的动作,细细辨认。
“我,要,憋,死,了!”
啊……
听清后,他慌忙把她放出来,双手举着她,将她放高,背后的烛光照得她双颊通红。
德哈尔在她的注视下,心有愧疚地别开了眼,带着她回了房间。
……
吊灯上数十枚发亮的萤石,照亮了这个宽阔的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男人左手按着桌面上的白色布料,右手拿着一个尺寸和他不太搭的剪刀,比着尺子剪这张布料。
克洛丝坐在桌边,身上裹着小毛巾,晃荡着双脚,拍桌子,“你塞儿(颜色)怎么还不换回来?”
他身上的光色可以随意变换,最初本是白色,不过遇上她之后,就换得频繁了,但没这么离谱过,绿得油亮亮的。
“是你说的,”男人将布料固定在牙架下,踩着踏板熟练地缝制布料,“被背叛的人,就是绿色。”
克洛丝闻言,又啪啪地拍了两下桌子,“我还说绿色是生命的颜色呢,你怎么不记这个?”
“我记了,”他空出一只手,指向窗台,台面上是盆茂绿的魔鬼藤,“生命绿。”
那是他们聊颜色那晚,她提出要在空空的阳台上放东西后,他叫可可豆去森林里移植过来的魔鬼藤。
作为一只老是到处飞的乌鸦,可可豆见识很广,选了株品质最好,又非常好养的魔鬼藤回来。
尽管长得很快,需要时刻修剪,但是净化空气的能力确实很强。
比起她刚认识德哈尔的时候,现在德哈尔的霉味已经好很多了,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德哈尔给小睡裙的最后一步做了收尾,然后递给克洛丝。
克洛丝抱着衣服走到桌上的小屏风后面,德哈尔顺势推开椅子,坐得离桌子稍远些,彻底看不见屏风后面的样子。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喋喋不休地说道:“德哈尔,这件事儿没完!”
小毛巾搭在屏风上,她开始往身上套睡裙,“你还有脸说,你不生气了!我怎么就不能去其他房子里避雨了?”
“你都有我了,为什么要进其他房子?”锐利的眉峰皱起,薄唇抱怨着。
“还有那么远!”
“就几步路!”
“对于我来说,是几百步!”
她探出个头来,瞪他一眼,又收了回去,整理裙摆。
“……”德哈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选择了闭嘴。
克洛丝从屏风背后走出来,站到他面前,双手叉腰,“它跟你不一样,怎么能算背叛?”
“它很快就会和我一样了。”他笃定了这点,眉头皱得更深。
克洛丝跺了下脚,“它连话都还不会说,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灵体来?”
“很快就会了。”他固执己见。
克洛丝也皱了眉,“很快是多久?”
德哈尔想了下,似乎在认真计算时间,过了会儿,吐出一个数字来,“两千三百年又七个月零三天。”
这个数字很离谱,清楚得又不像是在胡谄。
克洛丝不需要看他太久,就知道他说得是真的。
一想到他在遇到她之前,一个人独自度过的几千年,她心里就生起一种酸酸涨涨的感觉。
在她初来乍到的那段时间里,这个古堡只有内部稍微好一点,更好一点的就是这个房间。
他很喜欢这间能看到落日和森林的房间。
她刚来的时候,忙着修补古堡外部破破烂烂的地方,没怎么同他说话。但她总能看见他坐在窗边,从早到晚,一言不发地等着日落。
一个自我脑补的过程下来后,克洛丝的气消了大半,她招招手,示意德哈尔低头。
在俊脸低下来的瞬间,她抬起双手掐住了他的脸,轻轻往两边一扯,“这个时间对我来说,是很——久,很——久……”
德哈尔知道她以前的情况,轻声道:“现在就不算久了,很快的。”
“嘘!不能打断淑女说话,但是……”克洛丝眯了眼,“像你说的那样,你不生气了,我也不生气了。”
“其实,”德哈尔把她抱起来,向床那边走去,“还是有点生气。”
克洛丝想骂他得寸进尺,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下次不会了,我淋雨跑回来。”
“不会让你淋雨的,我叫可可豆给你送伞。”德哈尔带着她躺在床上。
克洛丝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将他们严严盖住,她望着帷幔眨了下眼,“对了,可可豆去哪儿了?”
那只乌鸦比鬼魅还像鬼魅,行踪不定,她每次都唤不来它。就连作为它主人的德哈尔,偶尔也有几次唤不来它。
“它去给你找新的布料了,我也不太清楚它现在到哪儿了。不然也不会让你淋雨了……”他说到这儿,嫉妒的情绪过后的清醒,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立刻道歉道,“对不起。”
克洛丝知道这不全怪他,如果不是可可豆飞出了他的掌控范围,他也不会让她淋雨。
可可豆出去找布料也是为了她。
这几天老是下雨,衣服干不了,德哈尔就用布料给她不停地做新衣服,古堡存放的布料很快就用完了,其他的老旧布料潮湿得根本就做不了衣服。
“没关系。”克洛丝轻声给他顺毛。
德哈尔的敏感之源,她始终无法完全抚平。
他孤单太久,说是灵体,又跟地缚灵没什么区别。古堡是他,他就是古堡,永远都无法离开这块小地方。
可可豆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他与外界联系的媒介。
据他所说,在不知多久以前的一个春天里,可可豆带着他的伴侣,来他的烟塔上筑巢、产卵。
他当时光顾着等日落,没去管他们这一个小家族,再意识到这里有一个小家时,只剩可可豆这一只乌鸦了。
它停在他看日落的窗前,向他表示收留它们一家的感谢。
之后,它又说道,它的伴侣被雀鹰咬死了,孩子也都夭折了,能不能让它一直住在这儿,它想守着和伴侣一起搭建的小巢,它愿意和他结契约,帮他找日落的地方。
德哈尔就这样答应了下来,为了它说的日落的地方。
可可豆也就有了永生的生命。
不过,这只乌鸦找了很久,找到德哈尔遇到了克洛丝,找到克洛丝帮它捡起了被风吹落的小巢,找到克洛丝给它起了个“可可豆”的名字……
它也没有找到日落的地方。
但是现在,德哈尔已经不是很执着日落的地方了,他没有放走可可豆,因为克洛丝喜欢它讲述的外面的世界,他也喜欢,他们就这么养着它了。
“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德哈尔。”克洛丝蹭了蹭他的手臂,困意袭来,她眯着眸子,咕哝道,“离开你,我会死的……”
她快睡着了,迷糊的状态下也不忘用夸张的话语,来安抚他经久未减的不安。
德哈尔嘴角勾起一抹笑,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明天再给我讲讲你之前的世界吧。”
“……好。”她彻底睡着了。
德哈尔在她带来的安心下,闭着眼亲吻了下她的额头,跟着她一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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