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挤在车厢的另一边，铺着印花流苏桌布的餐桌在混乱中被掀到一旁，所有杂乱像是个嵌套的圆圈，中点被定格在车厢中央的人身上。
而他的面前，则是一位穿着西装倒在桌子上的男人。
血液顺着脸颊流下，深红色在洁白的桌布上殷开，男人的脸埋在餐盘中，溅出的汤汁混合着鲜血留下散射性的污渍。
凶手站在尸体身边，漆黑的冲锋外套裹在身上，竖起的衣领和头上戴的鸭舌帽遮住了男人大半的面容，仅露出一双眼睛，而他垂在身侧的手里紧握着一把枪。
就在不久前，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手里的枪杀掉了这位正在用餐的人。
如此嚣张、如此……猝不及防。
随后便是尖叫、被吓到的人群开始朝车厢两侧逃离，突然增大的人流量不可避免形成了拥挤，暂时逃不出去的乘客连滚带爬地钻进桌下，希望能以此避免受伤。
男人站在那，垂眸看着被自己杀死之人的尸体，背对着部分乘客似乎毫不在意，却没人敢上前阻止对方。
这家伙手里有枪。
谁知道上前夺枪时会不会被人一枪爆头？
车厢里的拥堵并非一时能解决，男人突然抬头，像只寻找猎物的凶手，平静的眼眸和人群中的视线对上，他抬起手再次扣下扳机。
“啊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哀嚎炸开，为车厢的混乱更添一把火。他朝着开枪的方向走去，回应他的是躲窜的人群。
期间有人突然扑上来企图夺取他手中的枪，都被他轻松解决掉。
用体术，和子｜弹。
注意到混在羊群里的目标想要逃离，他又补了两枪，直到双腿受伤的男人摔倒在地，他不紧不慢靠近。
即使倒在地上的人挣扎着从怀里掏出枪，他的脚步也丝毫不减。
该死的！被打中肩膀和膝盖的男人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手｜枪，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个死者是他的同事所沢行雄，在车站里发现目标人物后他们就立刻按照计划做好伪装跟了上去。擅长伪装的本保智夫和翁优二假扮为乘务方便靠近目标，而他和所沢则伪装成外派的职员暗中接替。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列车即将到达鸟取的时候本保突然被杀了。
消息传来时他正坐在车厢待命，直到被乘警敲开车厢门进行问询，他才得知本保智夫被枪杀的意外。
去放窃听器的翁优二又去哪了？
随便糊弄过乘警后，他紧急联系了上司，但却只得到任务继续的答复。
心下有些不安，窃听器里早已没了声音，但他知觉添加利并没有陷入昏迷。而正如他所猜测那般，耳麦里隐隐传来了模糊的敲门声，随后便是难以分辨的对话。
那种程度的麻药，添加利完全不受影响！
还好他们并没有贸然前去添加利的车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吃了那么多甜品还没中招，但好歹不会因为两人同时陷入昏迷而在警察面前暴露组织的行动。
于是他立刻前往所沢所在的车厢。对方提到自己在餐车那边盯梢，顺便打探消息。
然后他便看见那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十分可疑的男性径直走向所沢。
那人停在他的背后，非常自然地从怀里掏出手｜枪，枪口对准所沢的后脑勺，按下板机。
轻松地就好像按下打火机的点火按钮那般随意，但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血花。
人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人这么轻描淡写地在公共场合开启一场袭击，直到男人的头砸在盘子里，餐具划在瓷器上的刺耳声响打破了凝固的氛围，人群尖叫着开始逃离。
被涌出的人群推搡着，他瞬间明白这恐怕是一场针对组织成员的屠杀，列车上还有乘警和警察在，不好直接掏出枪反击，于是他顺着人流朝外走去。
然而站在尸体旁的男人却精准从人群中找到了自己。
肩膀传来剧痛，步伐踉跄，原本作为掩护的人群也因为这一枪迅速远离，男人看出了他的意图，在他反击前又补了两枪在他的腿上。
直到摔倒在地，他才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家伙，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是否会暴露在警察的视线下。
他甚至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所做会造成什么影响。
如果再不反击……他会死在这里。
不再考虑暴露身份是否会引来杀身之祸，他只知道如果再不采取行动自己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结。
枪口瞄准了男人的头部，然而对方步伐不减继续向自己靠近，在见识到对方毫不犹豫杀掉所沢的行为后，那靠近的脚步声犹如死神镰刀投下的阴影。
这么近的距离，一方开枪，另一方一定会死亡。
开枪，射杀男人，然后被警察逮捕，被组织追杀。
不开枪，下一秒被男人杀死。
要开枪吗？
余光中，他看见对方攥着枪的手指微动，脑海里的天平被名为求生欲的砝码砸穿，以不可抗拒的速度倾向一方，他扣下扳机。
子弹打穿了男人的头颅，巨大的冲击力打飞了头上的鸭舌帽，男人踉跄后退几步，在即将倒下的时候猛然停住。
血液顺着孔洞汩汩流下，男人直起身，鸭舌帽遮掩的面容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坐在地上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表情近乎狰狞。
“你、你竟然……”
“砰。”
……
当服部平藏赶到时，便看见带着帽子的男人站立在一片狼籍中。
他看上去很迷茫——呆站在车厢中央，手里拿着手机，目光虚虚落在窗外。
地上的血液不仅只来自于受害人，从下巴上还在流淌的浓稠液体来看，犯人的脑袋看上去受了不小的伤害。
男人头上的帽子遮盖了伤口。但从他毫无滞涩的动作来看并不是什么致命伤。
隐藏在鸭舌帽阴影下的视线撇过，和那双深黑的双目对上，服部平藏下意识掏枪对准对方，欲在凶手暴起前抢占先机。
无论对方打算逃离还是继续行凶，服部平藏确信自己有八成概率阻止对方的下个行动。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与他的预料相背。
男人突然开始抽搐，身形后倾。黑色外套下极速膨胀的胸膛突然炸开，血液与碎肉飞溅，暗红的触手犹如蜕壳的虫豸舒展开来，肉块粘上车厢顶部，作为“躯壳”的男人像是倒垂的木偶，塌缩的四肢晃动着。
粘稠的液体泼洒在男人脸上，扑面而来的铁腥灌进鼻腔，粘腻触感的细小肉块顺着重力滑落，带起令人颤栗的怪异触感。男人瞳孔猛缩。
那是……什么啊……
极端的恐惧冲击着理智，飙升的肾上腺素将他定在原地。
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球转动着，直到位于“身躯”部位的巨大眼球对上他的视线，服部平藏心下一紧。
长有尖牙可怕口器与眼球的触手急速射向一旁窗户，肉块迅速蠕动，从破碎的窗户挤出，车厢顶部传来什么东西移动的声响，随后被掩埋在列车响亮的呜鸣中。
呆愣在原地的男人却立刻向身后跑去。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
……
“喂！”没人回答他的询问，平次有些不满。
“喊别人‘喂’可是很失礼的，关西小子。”感受到药效开始失效，雪莉拍了拍添加利让对方放自己下来。
“……给别人起外号就不失礼了吗？”虽然理亏，但平次还是不服气反驳。
“但某人一直都没有想起来自我介绍。”站稳后的雪莉双手抱胸。作为组织天才科学家的她对这个毛毛躁躁的小屁孩十分嫌弃。
“我是服部平次！不要再叫我关西小子了！”服部憋着一口气。“现在是不是该你介绍了！”
“抱歉，我不想介绍。”
服部平次惊呆了，他看起来像个快要气炸的河豚：“你在耍我吗！”
“没有规定一定要介绍自己吧？更何况你看起来就不怀好意。”
他？不怀好意？？？着完全就是血口喷人！服部平次一头问号地指着自己，脸上是不可思议扭曲表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面前的少女耍得团团转。
他抬头看向现场唯一的大人，对方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原本勾起的嘴角也落下，一副发呆的模样。
平次感受到了挫败。
大人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女伶牙俐齿不好接近，平次突然没有了询问信息的欲|望。
总觉得再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所以他主动钻进房间，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雪莉一个没注意让对方溜进了包厢，有些不爽。
除了盘子里的蛋糕，她和添加利根本没有什么破绽。而在场的两人都无异常，没人会注意蛋糕被下了药，或许会怀疑精致的糕点配不上粗劣的红茶——但那也是别人的问题，和他们无关。
故意隐瞒反而会激起这种好奇心极强家伙的逆反心理，为了让少年打消对他们的怀疑，雪莉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放任了服部平次的行为。
“你还记得给你们送餐的人是谁吗？”然而和她想象的毫无所获不同，对方用手帕包裹着手，捏着掉在地上的盘子问道。
光滑的表面上赫然贴着一个黑色的小圆片。
他神情严肃地说道：“这是窃听器。从发热状况来看已经工作一段时间了，你们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吗？”
雪莉想起蛋糕中的麻药，脸色一白。
她下意识拽住青年的衣摆，对方从发呆中回神，伸手按在少女的头顶。
“看来你们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终于找回主场，平次严肃地询问道：“遇上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向警察寻求帮助？”
“……与你无关。”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在实验室醒来就证明他们的行动并没成功，但雪莉还是忍不住感到害怕。
怎么会被发现的？难道组织的视线一直都在他们身上吗？
只有紧紧贴在添加利身旁，那些恐慌与怀疑才会有所削弱。
“是不信任警察吗？窃听器这种已经严重威胁到当事人的人身安全，只要你们说明情况，警署一定会高度重视的。”平次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着，青年打断了他的话。
从发呆中回神的青年露出了大大的微笑，他看向雪莉：“志保。”
“我们该走了。”
车厢内的窗户突然破碎，碎裂的玻璃飞扬，深红色的触手卷起车厢里的两人，瞬息间消失在了视线中。
只留下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呆坐在地的少年，和出现在门外的服部平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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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day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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