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承认,他确实有些焦躁了。
在被送到这个大型实验室后,他便跟着名为大辉智夫的男人日复一日地进行着清洁工作,拥有如迷宫般庞大地形的实验室没有任何通往外界的窗户,机械性的工作让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如果不是每天醒来时,看见墙壁上的电子时钟日期数字的改变,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意外陷入了一个不断重复的梦境中。
但是怎样的梦境才会充满人类的血肉与尸骨?
他神色恍惚地用浸了水的拖把去除地板上的血迹,早已干涸的暗红色在白瓷砖地板上格外醒目,鼻翼间充斥着腥味,他只能稍加用力将那些赃污拖去。
大块的残肢被收纳进箱子里,等结束后便会被推进焚化炉中进行销毁。
冰冷的液体滴在他的脸颊上,诸伏景光抬头望去,便看见天花板上的污渍,和挂在吊灯上的肉块。
看上去像是肺叶……诸伏景光强制自己停下发散的思绪,但观察分析的行为早已刻入本能,大脑下意识开始补全一切,毕竟罪魁祸首留下的痕迹毫不掩饰。
被什么撕开了胸膛、用于保护内脏的肋骨如纸般脆弱,内脏顺着惯性从破损的胸腔中被甩出,血液在空中划过弧度,最后溅上了天花板。余下的肢体被撕碎甩出,在走廊深处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蔓延的尽头便是半边破损的胸腔,空荡荡的内里残留着部分内脏粘连的碎肉。
诸伏景光下意识想要捂住嘴巴,然而手上戴着的因收拾残骸而沾满了碎肉与鲜血的橡胶手套阻止了他的动作。
“看来这次的收容行动格外激烈啊。”大辉注意到了天花板上的惨状,感叹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诸伏景光喃喃道。从一开始控制不住狂吐到面无表情从仪器缝隙中抠出残留的内脏,期间也不过仅仅过了一周。诸伏景光自己都没想到人的适应能力竟能如此之强。
“那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事。”大辉智夫给出了委婉的警告,他压下帽檐,将所有情绪一并纳入鸭舌帽的阴影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诸伏景光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实验室中不知昼夜,唯一的光源只有用开关控制的灯。每天所见除了刺眼的洁白就是乱七八糟的残肢。工作时间与内容的缘故使得他日常见到的人类只有大辉智夫,虽然偶尔会看到疑似行动组的成员,然而对方从不会停下脚步分给他半分注意。
正如大辉智夫所言,除了如孤岛般的人际交往和无法接触到太阳之外,这确实是个安全又稳定的好工作。
不需要直面组织里那个可怕的存在,对于想在组织里讨个差事的人来说再好不过了。但对于他这种需要打入组织内部获取更多信息的卧底来说无疑是一场死局。
他的通讯设备在进入实验室之前就已经全部上缴,清洁工的特殊身份注定他不能在非打扫时间在实验室里闲逛。虽然因为所谓的“收容”他甚至清扫过一些疑似内部秘密区域,但在和外界完全断绝消息的情况下,就算能够避开监控拿到一些机密文件,他也无法向外界传递信息。
再加上自己目前的精神状态……
年轻的男人安静地清理着走廊上的狼藉,平静的水流下是汹涌的暗潮。
他需要尽快找到打破僵局的办法。
……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在整个建筑内部回荡,诸伏景光躺在宿舍内的折叠床上,视线盯着干净的天花板。
在封闭的房间内,警报声犹如隔了一层毛玻璃般模糊不清。意外事件的随机性决定了他们工作时间的不定期,作为特殊清洁工,他们的作息经常是颠倒的,诸伏景光曾在睡梦中被警报声惊醒,那是他第一次经历所谓的突破收容。
那次警报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他焦虑地在房间踱步,不知是否要出门向大辉进行询问。直到警报停止的一小时后,房间门被大辉智夫敲开。
然后便是新一轮的工作。
他曾试图询问大辉原因,却被对方警告了一番,不想引起对方的反感,诸伏景光也只好暂时打消从大辉这里获取消息的想法。
他躺在床上,沉默地听着不断回响的警告。并非不能从宿舍中出去,小心趁着混乱探查真相,只是那样做的话目的性就太强了。
明知有可怕存在的情况下,一改常态去探寻危险本身就很容易引起怀疑。他所在的这个实验室压根不把人命当回事,在被当成耗材的底端员工身上微小的怀疑轻易演变为被放弃的理由,他赌不起。
床板传来轻微的颤动,天花板上的灰尘扑簌簌落下。诸伏景光闭上眼睛,以免那些灰尘落入眼中。
以往从未有过这么大动静……这次是怎么了?
直到警报声落下,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走吧,该工作了。”
“……竟然破坏了一处备用电源站……哎,看来不能偷懒用高压水枪冲洗设备表面了。”大辉智夫看着地面上被留下不止有血迹的脏污还有各种烧焦的痕迹头疼道。
诸伏景光还是头一次来到这里,他状似无意打量着四周,快速搜集着周围的一切信息。“尸体碎块就由我来收拾吧,前辈。”
“嗯,拜托了。”大辉智夫拖来一个大推车。“那些做后勤的家伙们都被派去维修设备了,所以这次除了尸体还需要回收弹壳。”
“有些设备触碰的时候记得检查电源线是否关闭,如果触电的话会很麻烦。”
“好的前辈。”
要说身为特殊清洁工的唯一好处,那便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触平时完全可以被列入机密的东西。诸伏景光默不作声将操作台上显示的供电走向记下,伸手拔断了电源。
断裂的半条腿嵌在设备外壳,看上去似乎是因为大腿骨锋利的断面导致整条腿在被甩出时插进了脆弱的金属外壳里。诸伏景光试图拔下来,失败了。
大型操作台的破损不止一处,有些血肉甚至顺着裂开的缝隙渗进了显示屏里。虽然这种精密设备的修理不属于他们清洁工的工作,但基本的异物清理还是需要他们来搞定。
诸伏景光思索片刻,他决定先把破损严重的外壳拆下,检查里面是否有渗进去的碎肉。
千疮百孔的外壳被轻松卸下,黑暗中层叠的线路模糊不清,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
隐约听见有什么黏腻的水声,直到再聚精会神去听时又消失不见。诸伏景光以为是自己的幻听,这种声音在他收拾现场乱七八糟的碎肉时经常听到,所以他并不在意,而是将手电对准里面的线路,想要确认破破烂烂的机器里没有进那些恶心的碎肉。
红的黄的各种电线被黑色的绝缘线捆好固定住,内里设备杂而不乱,并没有意料中的残肢,诸伏景光多少有点可惜。
就当他准备撤离时,恍惚间看到一节深红色电线蠕动了一下。
活物?还是滴落的鲜血?他拿着手电筒向里照去,电线的阴影模糊了里面的细节,为了看清最里面的东西,诸伏景光不得不将身体探入设备中。
错综复杂的线路实在是恼人,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拨开层叠的阻碍。随着诸伏景光的深入,被掩盖在内里的东西终于暴露在了灯光下。
蓝色的双眼猝不及防和一团虫卵般的眼球对上。
深红色纤细的触手顺着线路走向四面八方铺开,犹如血肉组成的电路。柔软的肉块呼吸般缓缓伏动,原本向着不同方向游离的眼球在来者靠近的瞬间锁定目标,密密麻麻令人寒毛直立。
那是什么?!
诸伏景光全身肌肉如触电般瞬间僵住,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那团血肉反倒是像受惊了一般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迅速蜷缩起所有肉芽挤入黑暗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诸伏景光下意识想要阻拦,但那东西就像是一闪而逝的幻觉,再去探寻便只剩下杂乱的电线和各种器件。
“你在干什么?”外面传来大辉的声音,诸伏景光不得已爬了出来。
“我想确认是否有需要清理的脏污渗入……结果来看是没有的。”他下意识隐瞒了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
“那些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大辉智夫皱眉,审视的目光停在诸伏景光脸上,随后移开视线。“无论如何,不要去动那些设备。”
“你最好安分点,我不想惹祸上身。”
“好的,前辈。”诸伏景光认错态度无可指摘,大辉最终还是咽下了余下的警告,打发对方继续工作。
诸伏景光将外壳上的断腿拔掉——他已经习惯了肢体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出现在千奇百怪的地方了——思绪却控制不住回想刚刚看到的奇怪生物。
姑且将其称之为生物,那东西看上去像是团血肉的聚合物,从依附线路铺展的状态来看他本以为那是什么附着于支点的类植物生物,然而对方的速取快速到超出人类的反应时间。
那会是实验室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吗?
受到惊吓时发出的细小声响,听上去像是稚鸟的短促鸣叫,不知为何诸伏景光莫名觉得逃窜的不明生物有种诡异的可爱。
......为什么会觉得可爱?
是因为那副无害的模样,被逃窜的举动激起了追逐猎物的本能?
无论是那蠕动着的柔软肉块还是挤在一起的眼球簇都和可爱完全不沾边。除了那声细小的尖鸣之外,那东西完全不符合常理中人们对可爱的定义。
果然还是因为日常接触的那些尸体导致他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吧......
诸伏景光一边思索一边提起地上散落的肠子丢进遗体搜集车内,毫不在意溅在工作服上的污渍。
直到刺耳的铃声钻入耳朵,打断了他的思绪。
......警报声?
“该死!”一向死气沉沉的男人突然瞪大了眼睛,那张总是挂满颓废无趣的脸上此时被恐惧占满。大辉智夫丢下手中的工具立刻向最近的出口跑去:“别愣着!跟我走!”
“怎么了?”注意到大辉不同寻常的反应,诸伏景光毫不犹豫跟着对方朝外跑去。
“明明刚结束,为什么又......”大辉呢喃着,冷汗止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究竟发生了什么?”诸伏景光皱眉。“这里的电源刚被破坏,如果有暴动应该不会再选取这里为目的地。”
“而且上级也没允许我们的撤离......擅自离开岗位不太好吧?”
“闭嘴!”大辉智夫厉声喝止。
“你不明白那是怎样的怪物。”他说道。“......如果我们不尽快回到宿舍区域的话,我们不仅面临着被怪物袭击的风险。”
“还有被行动组成员就地射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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