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弥漫，呛得她看不清视线，这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烟尘。
褚未倒在雪地上，紧紧捂着胸腔，就差疼得满地打滚。
剧烈疼痛让她喘不过气，她张大嘴巴重重吸气。这动作却不想让她好过，止不住咳嗽，每咳嗽一声，胸中的阵痛就会加剧几分，口腔中也充斥着浓厚铁锈味。
褚未嘴角勉强扯出一丝苦笑，巨力冲击，让她产生五脏六腑都移位的错觉。任由眼皮上的凉意流淌下来，遮挡住部分视线。
她喉咙一松，一口鲜血吐在雪地上。
褚未并未在意，目光略过夹着碎块的血雪上，精准定位到远处一道红色身影。那正红色披风在白雪世界中狂舞，格外耀眼。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连潇身边。
连潇跪在雪地里没有动静，褚未靠近些，才注意到大锤子深深陷入雪地里，压实了松松软软的雪。
连潇右手紧紧攥着锤柄，没有松开的意向。褚未伸手摇摇她的肩膀，艰难开口：“还好吗？”
连潇眼球转动几下，眨了眼，视线慢慢聚焦在褚未身上。
连潇右手缓缓松开沾上小水珠的锤柄，从军绿色衣兜里掏出来一封皱巴巴的信，抬下巴示意褚未。
连潇道：“现在离开。”
那张信上，写着一些字，字迹有些潦草却不难看懂。
颍水区。
连潇等褚未拿着信，便重新握紧锤柄，锤柄余热尚存。连潇借着大锤的力，勉强站起来，她右手攥紧锤柄，手腕翻转，锤子又重新转动起来。
无数把古剑插进变异体的身体里，牢牢钉在身体上。
是展开精神领域造成的结果。
连潇哼笑：“哼，姑奶奶我可见不得别人脏了我的地。”
“不，说人都是抬举你了。”
褚未最后看了眼飞舞的红色斗篷，又看了眼随时都有可能突破限制的变异体，咬牙往边区营地走去，必须找人去救连潇。
鹅毛大雪，遮盖住轮胎印的痕迹，褚未心沉了下去。
褚未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这哪里是雪，分明是催命的刀子，快得很。
褚未攥紧手中的信，加快步伐赶路。可放眼望去，一片雪白，褚未不知道还有什么不是白色，应该是她手上鲜血的颜色吧。
褚未鼻尖一酸，奋力奔跑起来。寒风呼啸，刮得脸生疼，像硬生生扯下她的脸皮。耳朵也发热发痒起来，让褚未在冰天雪地中感受到一股暖意。
狂风不止，大雪不停。
褚未不敢有任何松懈，疲惫的身躯让她无力坚持下去，可一想到孤军奋战的连潇，只能依靠本能保持奔跑的状态。
褚未不死心抬起头望，眼睛亮起来。一个小黑点正飞速变大……
那是褚未见到连潇的最后一面。
等她从边区医院醒来时，身边只有一封皱巴巴的信和她最近吃的红色胶囊。
边区护士道：“醒了，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褚未慢慢撑起身体，试探性往前倾，胸腔没有疼痛感，口腔里也没有什么血腥味，只是耳朵有些热有些痒。
褚未得出结论：“一切正常。”
护士略微诧异看了一眼褚未，皱眉盯着床头屏幕，数据正常。
护士道：“正常就行。你等下去缴费区缴了点数。”
她点点头，这些点数还是要缴的。
褚未开口：“连潇长官在医院吗？”
边区护士摇摇头道：“没来。”
没来，是危险解除了？然而，这里并没有能给她解惑的人。
褚未沉默一瞬，起身穿好保暖冬衣。褚未把信抚平揣进衣兜里，下楼准备去缴点数。路过两人时，停下脚步装作整理衣袖的模样。
是她晕倒前的见到的其中两人。
中年长官目光朝她看过来后又转回去：“小刘，把人安排好了？”
中年长官身前的年轻军人：“报告长官，一切顺利。”
中年长官抬手看看腕表：“连潇，也该接来了。”
褚未听到这心下微动，打算在边区医院多待一些时间。
年轻军人来了通讯。
通讯那头听不清在说什么，褚未只看见那年轻军人刚刚还喜上眉梢，下一瞬便消失不见。年轻军人久久不能回神，定定维持着这个姿势。
中年长官察觉出异样，伸手拍拍年轻军人的肩膀，沉重叹气。
年轻军人脸上悲痛万分，大手捂住眼睛，无力感扑面而来。
中年长官仰面闭眼，再次睁眼，依旧是那个威严的长官，他朝一个她熟悉的方向敬礼，一系列动作十分熟练。
耳边，边区医院吵杂的声音离褚未越来越远，嗡鸣声在耳边响起。一楼大厅内来往的人大声嚷嚷着，嘴张张合合，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褚未试着往前走几步，却连站都站不稳。
褚未有些难过了。
她知道世道艰难，生存不易。可是想不到生命却如此脆弱，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褚未尽力平缓呼吸，挪到缴费区。
褚未环顾四周，缴费区的每一位人，脸上都是灰土土的，脸上却带着笑。
褚未再次出发去了边区军营，她在哪里待过一段时间，因此检查的人见了是她，便放她进去了。褚未来到小队成员待着的地方。褚未静静盯着166室，上前敲门。
“门没锁，请进。”
褚未推开门，便见四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看。
短发女人勉强笑起来：“你来了啊。”
褚未寻了一把空椅子，坐下道：“我来见连潇。”
短发女人嘴角往下压，哽咽道：“队长她，没回来。清理队的有些人也没能回来。早知道，我就该跟着去。”
暴脾气男人愤恨开口：“我们赶到的时候，队长已经引着变异体出了警戒线。我们眼睁睁看着肉墙把队长和变异体一同吞了。该死的变异体，人不人鬼不鬼的，连队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暴躁男人一拳锤在会议长桌上，难以咽下这口气。
眼镜男往上推眼镜道：“我们试图劈开肉墙，但低估了肉墙的厚度。”
周围空气滞凝，场面越发沉默。
褚未询问：“要是我有精神力，可以破开肉墙吗？”
最后一个没开口的男人对着刚刚成年的褚未冷笑道：“我们都有精神力，也不见得能破开。更何况一个连精神力都没有的废物。”
短发女人冷冷瞥了眼发疯的男人，把手边冒着热气的玻璃杯往男人那狠狠一推，毫不客气道：“对女孩子说话，嘴巴放干净点。再乱说话，有你好果子吃。”
玻璃杯堪堪停住，里面的热水洒到了桌面上。
褚未对维护她的短发女人弯着眼睛表示感谢，她在军营待着的这几天，对于军队里的铁律还是知道的。
第三条，军民平等。
正因为这条，大大消减了民众的惶恐心理。民众可以直接举报到审查司，审查司会立即下达指令，对违律人进行审查。至于使用哪些手段，这个她还没有体验过，也不打算体验。
会败坏自己的名声，这样不好。她以后还是要尽力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不然容易被人歧视，会被揍的。
虽说基地里不允许打架斗殴，可却允许文明对骂。
对的，文明对骂。这就要开始思考如何骂人不带脏字的艺术了，她以前听到过，文明对骂蛮有意思的。
褚未觉得这是一个很明智的办法，可惜那时还小，并没有听懂两人在说什么。
褚未道：“我记得军队里有允许文明对骂。”
对褚未冷笑的男人打了个冷颤，警戒看向褚未：“你想干什么？”
褚未摸摸下巴道：“我想干什么。”
褚未上下打量着男人一眼，标准国字脸，看她的目光满是戒备。这应该是个没有遭遇过文明对骂的人，明显是个菜鸡，褚未兴致缺缺。
短发女人盯着国字脸男人，若有所思道：“多谢。”
褚未弯着眼收下这句，刚刚还沉闷的气氛好转很多。
褚未道：“需要我帮忙吗？”
短发女人收起难过情绪，点头：“嗯。我还整理了一些东西，需要你帮忙带回去。”
褚未道：“正好我也打算回去参军。”
短发女人道：“基地巡逻很安全。”
褚未摇头道：“不是这种。”
在场的小队四人都愣住，看褚未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疯子。
国字脸男人皱紧眉头道：“你疯了！”
短发女人补充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一个人到18岁才有可能觉醒精神力，10个里面不一定会有一个能觉醒的。更何况你已经过了18岁生日几天了。”
褚未道：“我知道。”
眼镜男犀利说道：“精神力觉醒，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先天，二是后天。”
“所以，鉴定完毕，这人想不开。”
褚未非常不认同这句话，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暴躁男人道：“你知不知道，精神力觉醒药剂，是个残次品，市面上根本没有精神力觉醒药剂的流通。”
他们所说的一切褚未都知道，正因为都知道，所以她更想尝试一下。可能这个过程会很难，却不是不能克服。
褚未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开口道：“多谢提醒。市面上不流通，应该在鬼市上。”
暴躁男人立马站起身，连带着椅子也往后挪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暴躁男人走动到乖乖坐在椅子上的褚未旁边，对着褚未伸手就是一记爆栗，语气有些暴躁：“不是，我可不是在提醒你。这个药剂有副作用，你不知道？”
暴躁男人的一记爆栗让褚未成功捂着头。事后，他人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以大欺小。他不敢回头瞅他的三个队友。
不用怀疑，那些家伙肯定正在谴责他。
暴躁男人：……
暴躁男人硬着头皮，假装咳嗽一声，又继续伸手揉了揉褚未毛茸茸的脑袋，道：“你脑壳上有虫子。”
褚未弯着眼睛，伸手道：“我看看。”
暴躁男人随手一扔，还有些心虚：“有些恶心，幼崽不能看。”
褚未哪能不知道他在心虚，冷哼一声，随后阴阳怪气道：“这里有人欺诈小孩。”
身后三人像基因觉醒一般，压迫感越来越强。隐隐地，暴躁男人都能看到那些家伙的影子在自己面前，要不要这么可怕，他都幻视了。
暴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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