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满山霜霰为谁来(10)

怎么会是他……?

兴许是闻非盯着他的眼神过于直白,那人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她,露出了一个清浅而疑惑的笑容。

那笑容可能刺痛了闻非的双眼,她猛地回过神,瞥了一眼张永路,说道:“没有雪灵芝,余毒未能拔除。不过他约莫半个时辰后便会苏醒,要问话或是赔罪,你们自行决定吧。”

说完她也不管其余人反应,立即转身扬长而去,只是那脚步失了平日里的安妥,若熟悉她的人细看甚至能看出几分落荒而逃之感。

“这……”诸位上官在场,张永路也不好去追,只得对后方那位白衣青年赔着笑脸说道:“这闻怪医向来性情如此,并非有意对大人不敬,还请大人见谅。”

温鹿鸣用充满探究的目光凝视着闻非离开的方向,轻笑道:“无妨。这位闻大夫的医术,果然如传闻所说般高深么?他方才所说的雪灵芝又是何物?”

张永路还没来得及开口,李隆便抢过话头答道:“那闻非行事作风离经叛道,但他的医术确实精湛,即便是一只脚踏入棺材之人也能被他拉回来。昨夜经他诊断,那位中毒者所中的是一种名为火缕的毒虫所产之毒素,此毒虫生长在本州的碧云峰上,而雪灵芝正是这种毒唯一的解药。”

温鹿鸣的眼底闪了闪,说道:“我在赴任的路上粗略了解了一下这边的风土,听闻此处生有名贵药材火傀草,乃是大凉州民生之关键,这火缕虫和雪灵芝可是都与火傀草有关?”

李隆答曰:“正是。”

温鹿鸣闻言,笑意从眉梢荡开:“此事真是越发有趣了。来人,还不快把里面那位贵人请出来,也该听听他的说法了。”

***

闻非的医术加上顶级的药材,从暖玉堂出来后方过了两刻钟,那昏迷了整整一夜的少年总算睁开了双眼。

战科第一时间扑到了床边,昨夜还拎着刀铁骨铮铮护卫主人的勇士,此时竟双目含泪,在场的人、尤其是昨夜被他挟持过的梁显见此情景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单膝跪地,右手用力一下下捶打自己的胸膛,高升喊道:“战科护卫不力,请主人赐罪!”

那少年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而后好似嫌弃自家随从挡了光,一巴掌糊到了战科脸上——关键那满身腱子肉的家伙还真被这绵软无力的巴掌扫到了一边,这场面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少年费力坐起身,见惯不怪地瞟了战科一眼,疑惑地说:“行了别废话。怎么回事,我怎么躺在这了?那个姓张的大晟人呢?”

张永路见贵客醒了,大喜过望,本想上前关心一二。怎知那少年一看见他,顿时想起了自己昨夜浑身痛痒难耐的感觉,火冒三丈,指着他就开始怒骂。

“好你个姓张的,我原以为你天香楼做生意还算有诚意,才勉强与你合作。没想到我货都给你了,你却给我下毒!等我回到王都,我立刻告诉我哥……”

那少年脸上被药浴泡出来的红晕未消,此刻越说越激动,张永路生怕这少年口不择言,奈何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他实在投鼠忌器、不知该如何制止。

怎料温鹿鸣突然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大步向前,对着那少年行一大礼。

“下官大凉州刺史温鹿鸣,拜见少狼主殿下。”

*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霎时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房内只能听见床上那位少年还不太顺畅的喘息声。

张永路那原本被脂肪堆得快成两条线的眼睛都瞪圆了,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沿着脖颈层层横肉向下淌,在他后腰衣袍处洇开一片;李隆脸色骤沉,一动不动地盯着温鹿鸣的背影,不知在盘算些什么;而梁显,他面上倒没有什么表现,只是藏在袖中的手紧紧蜷成了拳头。

至于那少年——现在应称呼为北陀少狼主、元沙殿下,则单手撑在床上,唇角微扬,微微嘲弄道:“你认识我?”

温鹿鸣直起身,和声道:“北陀与大晟邦交甚广,殿下踏入大凉州界的第一日,消息便已送到盛都了。恰逢下官赴任刺史,本想快马加鞭赶来拜见殿下,怎料竟让殿下遭此不测,请殿下恕罪。”

元沙闻言一怔,随后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挑着眉说道:“我一路乔装打扮,还特意请了一只真正的商队同行,不知这破绽到底在何处?我北陀部族虽没有你们大晟朝土地广阔,但擅长经商的人不计其数,你可不要跟我说是从我的吃穿用度上推断的。”

温鹿鸣微抿了一下唇:“北陀商队举世闻名是不假,可商队之根本在于买卖交易以获取收益,而殿下及您的护卫数人却一路挥霍,见到新奇之物便一股脑收入囊中、只买不卖,这又怎会是寻常商人的行径呢?而且藩属国的王族入我国境,若是一路无人知晓,那我大晟数十万边防将士岂非英名涂地。更何况——”

言至此他忽的顿了一下,“倘若是我大晟朝的皇族中人潜入北陀,对贵国大汗而言,难道真的会完全悄无声息?”

温鹿鸣的嗓音温厚,语速也不急不缓,本应听得人心情愉悦,可不知为何言语间好似有意与对方针锋相对。

可元沙却完全没有被冒犯到的反应,他姿态散漫地靠在凭几上,说道:“行,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

他说着,看向张永路的眼神倏然变得极为锐利:“我这次虽然是微服出行,却也是真心想跟这位张掌柜做生意的,可他却在宴席上害我,温大人倒是说说看,这件事又该如何定夺?”

原以为的富商贵客竟是外邦王族,还在自家店里中毒的事情已经足够骇人,而他自从醒来便一直张口闭口指认自己是“下毒元凶”,纵是张永路这种老江湖也不禁惊慌失措。他正欲开口辩解,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哼。

张永路打了个寒噤,脸方侧过些许便从余光里看到了李隆那张隐晦的脸,一时间惊疑不已,他嘴巴开了又合,最后还是闭上了。

温鹿鸣打量了一下元沙还算有气色的脸,沉声道:“殿下此言差矣,下毒之人尚未查清,您昏睡了一夜,此刻贸然定张掌柜的罪恐怕不妥。而且经由我大凉州的神医闻非的诊治,加上天香楼提供的诸多药材,相信您也能感觉到身体应无大碍,张掌柜也算将功抵过。”

元沙眸子一打转,挑着字眼说道:“温大人所说的将功抵过——说到底我是在天香楼里中的毒,你也说了下毒之人还没查清,也就是说不能排除是这姓张的,那这功过是否能相抵可不好说啊……”

温鹿鸣笑着打断他说:“殿下放心,我既已上任,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三日之内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说罢温鹿鸣向元沙拱拱手,转身时轻轻往边上侧了下脸。李隆会意,清瘦的双颊微动,紧了紧牙关,随后拉上一直沉默的梁显和脸白如纸的张永路快步向门口走去。

***

众人离开后,战科立即反锁房门,低声用北陀语将昨夜经过细细禀报。元沙一直疏懒地听着,直至说到闻非一眼看出他曾中过霜华之毒,方才露出了一丝兴味。

战科说完,见主人并未发怒,自己倒是沉不住气了:“殿下,这些大晟人简直欺人太甚。分明是他们有求于您,却在宴席上做手脚!”他忽的噤了声,好似想到什么怒得跳起来:“难道是秘药之事已然暴露了,这个姓张的想趁我们不备杀人灭口?”

元沙虽长了一双杏眼,但那双眼底却弥漫着化不去阴郁,他眼帘一撩,说道:“那姓张的虽狡诈,但他以及他背后之人既然敢向我北陀求取秘药,自然是有所图谋。即便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他们无端害我一条命,转头却要冒几倍的风险,这么不划算的事情,他不会做。”

战科不解,问道:“可是,此事总不会真的是意外吧?”

“秘药、大凉州、火缕虫,这几件事加在一起,若是真的有意外可言,那也只有当晚本应中毒之人,不是我。”元沙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幽冷:“你方才说,那个姓闻的大夫一眼就看出霜华之毒,替我解毒的也是他?”

战科摸了摸鼻子,额首道:“是的,当时我也十分惊讶,霜华之毒不仅是我北陀奇毒,您中过毒的事情更是机密,那个大夫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他是怎么知道的……”

元沙垂眸沉吟片刻,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吩咐道:“看来这个地方比我之前想象的有趣多了。战科,你去替我办件事……”

***

闻非从暖玉堂中仓忙逃出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纷乱的回忆中,仅余的神智只能维持她脸上的镇定,却掩盖不住她脚下那快而凌乱的步伐。

幸而掌柜此时正忙着招呼上官贵人们,加上那位中毒的贵客已无大碍,闻非在天香楼中四处乱逛,竟也无人特意阻拦。

结果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记忆中笼罩着都城锦绣的白雾散去,变成了眼前的砖石杂草——此处是天香楼的后院,杂役小厮们劳作休息的地方。

闻非呆立院中,似有所感地抬头眺望。西北的天空广袤而深邃,尤其在这初冬的猎猎寒风之中,蓝得近乎透明,与盛都那方常有雾霭,使人心神凝滞的天截然不同。

她忽的觉得自己有点好笑。算算日子,她这一世也已经活了二十载,再加上前两世她也应该是个见多识广的“花甲老人”了。本以为行医多年,早已看透生死,没想到还是这么容易就被牵动了心神。

一个杂役打扮的男子扛着一个巨大的麻袋从闻非身后走过,依稀可以看到麻袋里装着满满的草木枝叶,应该是刚采摘下来的草药。

那杂役兴许是刚刚与采药人一起处理过这些药材,衣袖和裤脚都被卷到了方便干活的高度,露出了衣服下方黢黑的皮肤。

他扛着重物本就行动不便,见闻非站在那边发呆,没好气地说道:“哪来的毛头小子,没事就别站在路中间,走走走一边去。”

闻非下意识地想让出位置,却在转身的瞬间目光一转,恰好落到了那杂役的小腿后侧。

她的瞳仁一缩,原本七零八落的思绪骤然回笼,好似有东西就要冲破谜障来到她跟前一般。

闻非猛地伸手拉住那杂役肩上的麻袋一角,急切开口,连声音都不自觉抬高了几度。

“这位阿兄等一下,你腿上的红疹怎么回事?”

元沙:你以为随便一个北陀商人就能有我这么有钱的吗!【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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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满山霜霰为谁来(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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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医闻非(重生)
连载中清和火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