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巨龙很快到了黑雾缭绕的废墟坑上空，头冲下垂直钻进去，阮回只觉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压力全挤上来，还没碰到他就被银龙挡开了。
虽说神殿坍塌过，但掉下地下的时候还算完整，没有塌成沙丘，内里还能爬点植物。以索琳现在的长度，应该很快就能穿过墙壁，但愣是顶着满脑袋土游了一阵。
阮回憋着气，要命地想到底是奥泽和梅洛霍尔德把神殿彻底打塌了，还是索琳故意往这种地方钻的。
这帮神明一点都不关心民生疾苦！他快被憋死了！
化成巨龙形态的索琳也不能说人话，却像是可以洞悉阮回的内心想法，尾巴灵巧地一甩，阮回以更快的速度撞破层层阻隔，豁地摔了出去。
破墙而出的时机刚好卡在阮回缺氧翻白眼之前那一秒，周身压力骤然减轻，他本能地张嘴大口吸气，肺部还没来得及重新充盈起来，就立刻剧烈地呛咳起来。
“咳咳咳！呸！咳！”
一旁死气沉沉的树枝藤蔓忙不迭恢复了生机，临时结了张网兜住他，阮回呸出不小心吞进嘴里的沙土，灰头土脸地撑着柔软的网坐起来。
这地方他没来过，原先可能是片户外区域，塌陷后被埋了一半，不知从哪长起来的预言树接住了上一层，给这里搭了个纯天然穹顶。
新鲜长出来的羽毛叶片勾引人似的摇晃，一片还好，成群结队就略显诡异了，幅度还出奇统一，朝着阮回扭啊扭。
阮回表情空白地石化——他要是还看不出来有问题就有病了，传信的不是索琳就是奥泽，除此以外没人既知道他有沟通植物的作弊外挂，又能操控这堆预言树。
树叶摇了一阵就停了，这么不急，那就是索琳没跑了。阮回没有犹豫，取出藤环耳饰挂上。
“翻译耳机”一就位，阮回就听到平平板板的声音复述索琳的留言，语气神似，仿佛她本人在面前：
“哈尔文我会解决，但树有风吹草动瞒不过神主，靠你自己。”
阮回：“……”
好家伙，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自大教堂给索琳传话开始，他找索琳帮忙还瞒了她不少，就是担心这位喜怒不外露的从神扭头跟奥泽告状。没想到根本不用她浪费口舌，背后一直有双眼睛盯着他！
阮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换他是奥泽，边跟前追求对象现变态死敌纠缠，边看着他搞遮遮掩掩的小动作，肯定气疯了。
索琳还解决哈尔文干什么！直接了解他算了！
阮回“腾”一下跳起来，无头苍蝇般在堵得严严实实的纯天然牢笼里转悠，口袋里困水的珍珠卯足了劲朝一个方向钻，但幅度小了很多，存在感很强地告诉他走得太深了。
完蛋，他还没想好怎么哄奥泽。
然而形势不希望他多想，满地墙叶片忽然整齐地跳了一下，几乎让人幻视叶子抬起了自己的头，瞅见很可怕的东西，集体自闭成含羞草，缩进粗壮的枝干寻求庇护。
阮回暗道不好，然而没有时间跑，下一秒他身旁就凝聚起一团黑雾，不过和逸散出神殿的那股邪气不同，这团黑雾给阮回的感觉很熟悉，只是情绪有些暴躁，急冲到阮回面前。
半透的雾气快速凝实，在阮回眼前化成高出他半个头的人形，鲜红的眼瞳怒气冲冲地逼近，冰凉苍白的手紧跟着扼住他的咽喉。
奥泽看着生气，其实根本没用多大力气，忍得自己发颤，阮回就配合着抬了抬头，余下的黑雾很稀薄，挡不住视线，阮回看到满屋子横七竖八的树枝兴奋地互相打结，整的跟要地震似的。
奥泽没一只手闲着，捞起阮回往后放。短暂的悬空后，他后背碰到树枝，上面铺了一层软软的东西，蹭着脖子像飞絮——敢情那帮逃命的叶子跑这来了。
这流程莫名很熟悉，阮回感觉卡住要害的手往上挪了一点，转而逼迫他抬起下巴，避无可避地撞进摄人心魄的红瞳中。
分开不过几天，奥泽好像虚弱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重新供养起森林的缘故，他身上的木质香气更浓了，像要淹死人一样。
阮回心虚地扑闪两下眼睛，睫毛垂下遮住那双看一眼就心跳加速的红眸，结果就是立刻被奥泽挟持着抬高脸。
阮回艰难地喘息，倒不是因为被压着或者掐着，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忽略不正常的心跳，勉强提起一点笑意：“还可以再聊一会，但不会很久，你确定要浪费时间跟我发脾气吗？”
索琳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这会肯定让哈尔文出发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把柯唐送到龙眠村，更重要的是，梅洛霍尔德不可能放任奥泽离开战场这么久。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还是现在处理正事比较要紧。
奥泽瞪了他一会，浑身的血色都凝聚在眼睛中，体温低得像冰，呼吸倒有点温度，在狭小的空隙内交缠。
“……他杀埃德温，除了抢走碎片机修改记忆，还往里面放了点东西。”
奥泽简直是心力交瘁，因为梅洛霍尔德胆大包天地对他和从神都用了碎片机，哪怕现在恢复了，多少还有点影响。就像被突然塞了一件陌生神器，效果再怎么天花乱坠，不够熟悉才是最致命的副作用。
很多细节，哪怕他能回忆起来，那也必须要有无比明确的提示，过了这么长时间，梅洛霍尔德又做的很隐蔽，他早就无法敏锐地发现那些古怪的细节。
阮回深有同感，而且隐约有更加认同的共鸣，呼之欲出地催促他继续听下去。
“放了什么东西？”
“我和安比里的命运关联。”奥泽沉声说，“轮盘赌的效果不是永久的，埃德温用它分别切断我和安比里，以及我和梅洛的命运联系，大概能撑到我解决掉他们俩，但梅洛中途转而追杀埃德温，我就忽略了这个时间。”
“后来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我恢复那段记忆后，疑惑过这个问题，后来想到轮盘赌经常造成意想不到的效果，这可能是受安比里被吞噬的影响出现的结果，所以没往那方面想。”
阮回醍醐灌顶，前前后后全都说的通了。
梅洛霍尔德和安比里联手对抗奥泽，因为埃德温横插一脚而瓦解联盟，梅骑士选择的是先杀埃德温，实力足够后再吞噬安比里。
杀死埃德温这段，奥泽是不清楚全貌的，转折就出现在这里。
碎片机能容纳万物，不管有形无形，命运联系理论上也可以，而且梅洛霍尔德成功了，在“不可复制的轮盘赌”效果结束后，奥泽会以为是其他因素造就了他和安比里之间的联系没有恢复，实际上是被转移到梅洛霍尔德身上。
某种程度上，他就可以顶替安比里，回到地下囚牢。
而安比里在地下做的小动作可以瞒过奥泽。
怪不得谁都没发现梅洛霍尔德藏在神殿下，怪不得会有气息那么古怪的黑雾，确实不是奥泽的，原本属于安比里，梅洛霍尔德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化为己用，还用类似的手法弄了一批“傀儡”。
奥泽默默等他消化这些信息，眼底藏得很好的贪恋一闪而过，仿佛将死之人渴望亲友，看一眼少一眼的样子。
阮回很快回过神，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瞬间领悟到这家伙是知道所谓的最后一局其实是骗他以后，已经悲观到不想再给自己希望了。
奥泽主动说起梅洛霍尔德凭空出现在地下的原因，是极度绝望之下流露出的暗示——这次可没有埃德温拿着碎片机扭转命运了。
而他和安比里同生同源，弱势会滚雪球，虚弱的一方只会越来越虚弱。
时间不多了啊。
阮回勉强维持的笑容瞬间冻裂了。
他心神略微不坚定了一些，剧烈的情感变化就浮上眼，奥泽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居然还因此从无法喘息的痛苦中挣扎着安慰他一句。
“还好，他应该不打算杀我……”奥泽像是自言自语，连名字都懒得叫，用第三人称代替了梅洛霍尔德，“那批铁匠是他专门培养的，打的铁是囚牢的墙，可以吸取我的神力。”
阮回越听他说话越觉得呼吸困难，脑海中混沌地浮出一个念头：嚯，还想着跟他抢对象。
真是难为了，几千年处心积虑就为了践行安比里那个很可能是用来哄人的烂计划。
阮回的思绪因此飘到了埃德温为他精心编织的故事里，虚假的世界中唯一的真实正在他身上，碎碎念地说一些类似于遗言的话。
四结局还没开，奥泽根本不想接受死前还得再杀一次爱人的现实。
所以他也错过了阮回突变的表情，好像在无数必死的命运中看到了一条生路，他费劲地抽出手摸进口袋。
在他消化梅洛霍尔德蓄了几千年的野心时，困水的珍珠独自转动了很久，引力已经微弱到必须紧贴才能感受到，而现在，来自另一人的吸引力短暂消失了一瞬。
柯唐到龙眠村了。
他到地方就意味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是一切的开始。阮回手心出了点汗，重新回顾了一遍思路。
“……你刚才说黄毛招过来的铁匠是来修监狱的？”
阮回一半心思牵挂在龙眠村，用词开始向柯唐跑偏，听上去好像没过脑子：“也就是说，他想困住你，不是因为变态。”
或者说不只是因为那点龌龊的心思。
梅洛霍尔德篡改神话，获得了大部分人类的信仰，他执着追求的或许早就不止年少时候接近于崇拜的爱意，还有试图真正取代神主的图谋。
可是，这个世界是基于奥泽而运转的，所以梅洛霍尔德必须通过更加柔和的取代方式，也不能让阮回成功通关四结局，否则奥泽死亡的一瞬间，辛克伦德大陆未必能坚持到他复活。
阮回脑筋转的飞快，深吸一口气，迅速完成了心理建设，抽出手拨开旁边的碎片机。
满屋子都是预言树，相当于把奥泽的感官扩散到每个角落，这么大动作他再晕头转向也发现了，扭头看了眼锃光发亮的铁剑。
杀人工具都准备好了。
红瞳危险地眯起来，然而下一秒阮回说的话就让他愣住了。
完结前可以涨到一百收吗（做梦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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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流放之地（结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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