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实验舱里的液体明显地开始晃动，连接状态的显示灯由绿转红，警报器开始持续发出尖锐的嗡鸣。
“……连接断开了！”
“快点、快点，打开舱门……”
“……探针位移度超过30%，警告，请尽快取下接口装置，警告，请尽快取下接口装置……”
持续的喧闹和嘈杂声中，一只纤细的手臂忽然自培养液中探出来，无力地在实验舱的玻璃外壁上拍打。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迅速跑过去，在舱体上快速按了几下，“咔——”地一声，舱门自下而上，缓缓掀开。
手臂被人抓住，陆晨曦翻身坐起来，趴在在舱口上不断干呕，剧烈的晕眩让她暂时性地丧失了视觉和听觉，她像是灵魂被人剥离出来之后，再突然从另一个世界坠落回自己的身体之中，不能思考、无法控制。
有人托起她的手臂，也有人拨开了她脑后盘起的发网，无数细小的探针像是活物一般，被从她身上逐一剥离，这些都是由具有生物相容性的薄膜材料制造的微小位移神经探针，小而灵活，由金质薄膜迹线相连，每个薄膜阵列都由具有电极触点和迹线的“线”区和“传感器”区组成，可以感知大脑中哪怕一闪而过的最微小的电流。
换句话来说，这是一个脑机接口。
陆晨曦沉重地喘息，她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很短暂，也可能很漫长，她的视野终于不再是无数斑斓杂乱的光点，洁白的天花板、不知什么金属制成的平滑的墙壁，她的目光逐渐聚焦，周遭的声音再一次涌入了耳膜。
“快走！——”
齐舟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边，她用力闭上眼睛，她穿着贴身的实验服，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得，她分不出脸上不断淌下的液体是不是眼泪。
“……好点了么，可以听到我说话么？”
微带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再度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圆脸，架着黑框眼镜，看上去十分和气的男人，他没有穿白大褂，而是黑色T恤配牛仔裤，外面套着一件宽松版西装，时下很流行的乔教主仿装。
她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可以。”
“那好，我们可能需要抓紧时间。”圆脸男人微笑，抬起手表看了一眼，“他随时可能追过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换回自己衣服的陆晨曦手捧着一杯热水，和圆脸男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圆桌前。
这是一间很小的会议室，或者说是电话间更为恰当，面积不到3平米，墙壁里都是用最新的隔音材料制成。陆晨曦刚刚快速冲了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头，衬出她的下巴格外尖削，她瘦了很多，但是目光依旧平静锐利。
“让我们开门见山。”圆脸男人开口，“你进入了么，看到了么？”
陆晨曦点头。
圆脸男人的眼中几乎在瞬间迸射出极其热烈的光采来，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天啊，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陆晨曦抿了口热水：“我看到了，很完整的世界，很清晰……的存在。”
近乎神迹。
圆脸男人焦急道：“那……密钥在哪里，你看到了吗？”
陆晨曦想起齐舟蜷起的身体，以及手心紧紧握着的物事：“看到了。”
“在哪里？”他站起来，因为太过激动，半个身子都向陆晨曦倾斜过去。女孩不为所动，仍然在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水。
半晌，陆晨曦开口了：“夏总，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到了。那你要帮我做的呢？”
圆脸男人笑起来，他扶扶眼镜，重新坐好：“陆小姐，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想……救回……我们姑且用这个词，你想救回自己的未婚夫，需要密钥，我同样需要密钥，一开始我们达成了这个共识，才会走在一起，不是么？”
陆晨曦垂下眼睛：“你说的密钥，应该就在他的手中。但是，观察者不止我一个，这次我就是被赶出来的。”
她很清楚，自己如果刚刚没有逃出，很可能就会就此脑死亡，变成永远也不会清醒的植物人。那时自己的意识会去哪里？这是神不知道、科学也未曾涉足的黑暗部分。她隐隐觉得有些后怕起来，再次抬起眼，观察着面前的男人。
夏侯，源生科技的创始人、CEO，是这个男人发掘了还在M大学念书的林嘉那无与伦比的才能，与他合伙创立了能够连接生命医学和数字智能的独角兽企业，源生科技是这几年资本市场的宠儿、是顶尖科学的代名词。他虽然和林嘉一样，都毕业于工程专长的M大，但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名商人。
有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贪婪。
她继续说：“以林嘉的聪明，他应该已经猜到了，闯入者是谁。我觉得，相比问清楚密钥的所在，你可能更需要先想好，如何向他解释这件事与你无关？”
话音刚落，夏侯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夏侯面色阴晴不定，他接了电话，目光冷冷盯着陆晨曦，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蛇。
但是他开口的声音是温和的，甚至带了点小惊喜，这和他阴冷的面部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陆晨曦习以为常，继续自顾自地喝水。
“喂，Lin，谢天谢地，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有其他公司偷窃了我们的技术？是Zeko吗？”
“不不不，你怎么会怀疑我，实话说，我也希望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陆晨曦懒得再看他惺惺作态，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披上椅背搭着的外衣。
电话很短，不过1分钟，而且明显是对方直接挂了电话。几乎是在挂了电话的一刹那，夏侯唇边的笑意收敛了，他静静地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忽地发出一声嗤笑。
陆晨曦站在他面前，如果不是那件事，她不会与这个男人有任何纠葛，短短的几面，这个男人的虚伪、善变在她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这种连自己的情绪都能作为武器的人，她没有兴趣了解，也没什么必要。
她说：“我走了。”
夏侯望着她，黑框眼镜后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陆小姐，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相识是我别有用心、刻意为之，我觉得自己都要爱上你了。”
陆晨曦：“我不可能爱你。再见。”
她将手揣进大衣口袋，快步走出大门。与那个世界不同，现实还在冬季。
阴沉的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今年天气很冷，X市很早就落了雪，地上还积着厚厚的残雪，布满了泥泞的足迹。她走出的大楼是市中心一栋再寻常不过的写字楼，有些年头，但又不是太久，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谁也想不到，这样灰扑扑的大楼里，居然有一个在全世界来看都是最前沿最先进的脑机接口实验室。
看来这个夏侯背着林嘉，在背后搞了不少小动作。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想去关心的。夏侯是很危险的，和林嘉那样的疯子能在一起共事十余年，能是什么善茬呢，她只想尽快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走了两步，她下意识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一瞬间，她觉得有些迷惘。
那个夏末秋初的世界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不是又是一个脑海中的幻想，一个被观测的瓶中世界，一个孤独大脑被囚禁在虚无之海中的妄想。
在那个世界中，她是观察者。
在这个世界中，谁又能说，她不是被观察的那个？
没错，这是篇软得不能再软的软科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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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现实：晨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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