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照夜那形貌，他完全暴露在月光下的骷髅头骨与那仿若竹竿挑着件袍子似的身躯，才更像个索命邪祟。
照夜仍擒住月妃，丝毫不见松手。
“说！你要阴蜕做什么？”他怎么也没料到，竟是因柳长赢身上的那丝阴蜕之气造成了如今局面。早知如此，昨夜就该将鬼儒生整个留下。
“小泥人！你放开我！”月妃的声音急促，挣扎不断道，“纵使你用了府山君的力量，也不能要挟我！”
然而彼此这番僵持，却让周围的人愈发忐忑，柳长赢的脸色也显苍白，他虽听不懂那俩人话里的意思，但其中所涉隐秘，只怕是更为诡谲。那女子口中的盘古，可是那位开天辟地的神祇？
“照夜！月晷的力量早就不够了，我自然要更多，不然怎么重开轮回，怎么救他!”女子仍是坚持，却又意味深长道，“难道你就不想吗？”
“你听好了！”照夜声音呜哑，那枯手扼得更紧，就差没把对方整个提起来了，“盘古死了，女娲也死了，远古已经消亡。你救不了任何人，不要再执迷不悟。我不管你如今是怎么续存在月晷里保持不死不灭。你，月奴！再不是盘古的八妃了！”
“不！我不在乎。只要我重开月晷，我就能见到他，我一定能再见他一面！”月妃面色狰狞，却难掩痛苦。她扭头看向柳长赢时，竟显得哀婉动情。
随及却又一愣，大笑道，“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给我阴蜕。”月妃伸出玉手，指尖所对，正是柳长赢挂着的那枚铃铛。
“照夜！你说我执迷不悟，你何尝不是，你连他的烛龙喑都找到了！！”月妃朝向照夜疯狂嘶喊，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叫嚣道，“当初府山君是怎么死的，我可是亲眼所见。苍穹崩裂，寂灭生死，所有人都看到你蓬莱瞬间灰飞烟灭！哈哈哈哈！”
月妃虽被照夜擒住，仍显疯癫，“小泥人，你要烛龙喑做什么，你也要阴蜕是不是？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哈哈哈哈，你想找他，你也想找他？是不是？是不是！你也不信他会死，是不是？哈哈哈哈，你竟也想找他！你比我更疯！！你......”对方见照夜始终没受自己影响，于是，那笑声渐已断续。
众人所见，那女子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唯独一双美目仍死死钉在柳长赢的身上，她看向那枚铃铛，幽冷的目光里全是追忆。
她心知被照夜的这只枯手钳制，没有人能挨住太久，她这残存的躯体又能挺住几分？
对方的这只手，怕是已承袭了府山君的全部力量，当年那个人......要有多强啊！
她曾见过这样的手这样的力量，只是轻轻一拂，瞬息就是千年光阴蚀骨**而亡。稚子变老者，老者成枯骨，枯骨如尘埃，这还算是府山君手下留情。若是他一掌推出，那就是沧海成桑田，山岳为平地，指掌间便可叫你走完一生，化为齑粉。这就是“岁月”。
“把月晷交出来，我送你走。”照夜见对方平静下来，松了手，他那光洁的头骨被月光“蹭”的更亮了。
“月晷我可以借给你，但阴蜕我无论如何都要拿，哪怕你送我去界外，我一样有的是办法来拿！”
“你！”照夜怒喝，“你要他身上的那丝阴蜕根本没意义！”
“好！那我拿此物换，如何？”说时，月妃却向后猛地撤出了好几丈远，这才微微摊开手，展示掌中之物，却又瞬间收拢手掌，背向身后，防备地瞧向照夜。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看清那掌中是什么东西，却见照夜如恶狼扑食般忽然暴起，他那枯手直取月妃咽喉，下一秒，他五指成抓已扣住月妃的脖颈，再不见任何怜香惜玉之情，压着情绪低吼道，“说！你从哪里得来的！”
照夜的声音已不再寻常，如地底幽冥爬上来的千万尸鬼，“你最好一个字一个字想清楚了说，你要有一点不实之处，我不会再留情！”
听后，月妃倒显轻松，大笑道，“小泥人！原来你和我没有区别，我要见盘古一面，只有月晷能给我这个机会。而你要什么，我也终于知道了。我这东西，只做交易，不会白给。你最好也考虑清楚。还是说......”
她话没来得及讲完，却见照夜忽然扯掉了遮掩在身上的那件深衣，于是，他整具骨架坦然的便呈现在月妃面前，骨架上只有脖颈与肩胛处有些血肉附着，其余皆是森森白骨。这场面吓得吴掌柜那几人蹬蹬蹬的往后大退。
这，这......他是人还是鬼？难怪连头颅都是个骷髅。
月妃看向面前的照夜，并未惊讶，而是在近距离的观察后，发现他身上的骨头莹润，并不寻常，细究之下，顿时瞪大了眼。
照夜道，“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你要阴蜕，我过些时日想办法给你。”突然话锋又急转，“但你若说不清此物的来龙去脉，我今夜定叫你不得好死！”若不是之前因救柳长赢又跑了趟地府，倒也不至于要用这副骨架来震慑对方。
果然，月妃摊开手掌惨笑道，“枯木院有他的残骸，我得到的这点，算是报酬。”见照夜毫不迟疑拿走掌中的东西后，月妃瞧着对方，又道，“难怪他那残骸上会没有骨，原是他将这一身命骨都送给了你！照夜，他对你......真是让！人！嫉！妒！”尾音高亢 ，带着羡慕，说完，对方凄惨苦笑，犹如低泣，盘古当年对自己，可有这般深情？
盘古当年对自己，有这般深情么？！她有点不确信了。
......
于是当众人再次定睛看去，照夜掌心已赫然躺着一截惨白的断指，莹莹润润发着微光，那是一小坨软趴趴的肉，没有骨头撑起，保存虽好，可委实太过诡异。
照夜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看了许久，人站起时，仍低头盯着那截手指。突然，一声“巴嘎”脆响，他掰断了自己的一根手骨填入了那截手指中，却发现根本融不进去。
这是————！！！
为什么？！！！！！！！
众人虽不知那俩非人似鬼的身影倒底有何恩怨，在说什么。但照夜得了女子给的东西后，整副骨架一下子仿若死去，那白骨森森的身影更显枯朽，仿佛在亘古时光里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
此刻，他那骷髅架子的身躯僵立在了暗夜微光里，行单只影，周身透着种说不尽的沧桑。尤其是方才自断指骨的那份癫狂，无端叫人生出悲凉，皆是一阵唏嘘。
柳长赢内心莫名一热，他心思何其敏锐，顷刻就辨别出此中深意，不由暗自感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仅凭一截断指，就叫人如此念念不忘！？
……
……月钩钩，勾旧魂，
轮回野上皆旧人。
那歌谣再次悠悠远远的响起......
左脚印，右脚跟，
叠个凡胎往里蹲。
听起来却又很悲凉......
阿婆舀汤莫舀尽
留半碗，养月轮，
所有人都仿佛沉寂在那歌谣的故事里......
......
新人踩着旧人印。
圆也轮，方也轮，
生生踩碎镜中身。
那貌美的女子又变作个小女孩，提着灯拿着鼓。
他人笑尔太痴癫，
岂知月晷锁流年。
哈哈哈哈......那小女孩的笑声很远很癫很痴狂。
梦似镜身镜为梦，
不妨此生共枕眠。
《中洲小志》月晷，旧物。可锁前尘过往记忆轮转，一旦沉湎其中，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再难分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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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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