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凉如水。
方知越一直守在门外,双腿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麻木。
他左右晃了晃。
刚动作两下,正屋.屋门咯吱一声响。
司遥面色清冷的走了出来,漆黑的瞳仁落在他身上:“祖父有话要与你说。”
方知越闻言明显一愣。
随后赶紧朝屋内走去。
他进入温暖明亮的屋内,有些踌躇的唤了一声:“爹…”
司家老爹躺在床榻上,浑浊的双眸抬了抬,嗓音粗噶的开口:“过来。”
平静的话语。
让方知越心里忍不住一阵鼓声躁动。
捏了捏手心,这才抬脚走了过去。
谁知刚一靠近,司家老爹就猛的拽住他的胳膊,死死的抓住:“方氏,我要你答应我,在我死后,你要好好照顾遥儿,直到她娶夫生女。”
司家老爹手上力道很重,捏的方知越小.臂一阵发疼。
他却忍着没有发出声音,“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遥姐儿的,会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
方知越认真承诺道。
司家老爹双眸依旧死死盯着他,似乎并不能放心:“我要你对你死去的母父发誓,若是违背,他们便永世不得安宁。”
“我,我发誓…”
方知越竖起三根手指,指天起誓。
话音落地,司家老爹猛的泄了力道松开了手。
他躺在床榻上粗喘了几声,眼看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方知越被吓了一跳,赶紧朝外喊道:“遥,遥姐儿!”
司遥听到他的呼喊之后立马进了屋子。
还未走到床边,就见司家老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进来的身影,缓缓没了气息。
似是不甘就这样死去,连眼睛都没有阖上。
“爹……”
方知越颤抖着嘴唇又唤了一声。
床榻上的司家老爹却再没给出任何回应。
他身子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
今日的天阴沉的厉害,就像此时的司家一样。
“唉哟,可怜见儿的。这司家老大刚离开不到一月,没想到这司家阿公也跟着去了。这遥姐儿着实是个命苦的。”
下葬队伍后,几个上了年纪的夫道人家凑在一起,眼里满是同情和怜惜。
“唉,这司家还真是多灾多难。这以后就剩下遥姐儿一人可怎么活啊。”
“这司家现在不还多了个新儿婿吗。”
有人目光落在队伍中的方知越身上,指指点点:“说来,这司家老大和司家阿公都是在他来之后没的,你们说,不会是他克的吧?”
这话说的实在是恶毒。
惹的其他几人都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那人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而且你们不觉得遥姐儿那丫头也有些不对劲吗?这司家阿公可是和她一起相依为命的祖父,这人没了她脸上竟一滴泪都没有。我瞧着这丫头从小就古怪,那黑眼珠子盯着人看便莫名瘆得慌。你们说,这丫头不会有什么——”
他话音未落地。
正好走过来的张大娘立马瞪了一眼:“宋家夫郎,你家丫头学问不如遥丫头,你也不能乱造谣啊。这村里的人谁不知道遥丫头是个孝顺的,怕司家阿公太累每月都要给书铺抄书。你家宋灵比遥丫头还大上两岁,可给家里挣过一文铜钱?”
张大娘嗤了一声,语气不屑。
气的宋家夫郎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
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瞧着周围不断望过来的目光,他悻悻抿唇,转身离去。
村里人的闲话,司遥和方知越暂时一无所知。
两人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后山回到家中。
方知越瞧着面容越发冷清的司遥,笨拙的安慰了两句:“…遥姐儿,你放心,爹虽然走了,你还有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满脸认真的说道。
司遥抬了抬眸,没有吭声。
在方知越以为她不会搭理他的时候。
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他面前:“这是你的卖身契,我可以同你去一趟府衙将它消了。祖父已死,你与母亲也并未拜堂。你若想走我不拦你。”
“遥姐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知越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并未接下她手中的契书。
他心里有些慌,“我,我答应了爹会替他照顾你的,我不会离开司家的。”
司遥面上并无任何变化,“祖父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还年轻,不必留在司家磋磨岁月。”
她觉得她说到这里,方知越应该会很快接下契书。
毕竟他们无亲无故,他没必要留在这里。
“我不会走的。”
方知越却很坚定,轻咬了咬唇瓣:“自从来到司家我便将自己当做司家的人。即便爹没说那些话,我也会好好照顾你。遥姐儿,我不会离开司家的。”
他又强调了一遍。
司遥在他话音落地后,眼眸深了深。
目光凝在方知越的身上,许久应了一声:“好…”
漆黑的瞳眸虽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方知越却觉得那平静表面的底下潜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蓦地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忍不住退了两步。
“怎么了?”
司遥收起手中的契书,微微眯了眯眼睛,清泠无波的眼眸落在他身上。
“没,没事…”
方知越赶紧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他怎么会觉得遥姐儿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有些可怕呢。
将这些荒唐的念头消除。方知越快速说道:“你饿了吧,我现在就去做饭。”
说完,便转身朝灶台走去。
司遥站在原地盯着他瘦弱的身影。
唇角无意识绷紧,显得越发肃冷无情。
她这位小继父倒是敏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看来以后她要更小心些了。
用过午膳后,司遥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这次还和上次一样,向夫子请了十日的假。
方知越没有打扰她,也回了屋。
如今没有司家阿爹盯着他催他干活,他倒还有些不习惯起来。
方知越坐在小竹塌上叹息一声,将自己的小包袱翻出来,又拿出桃核刻了起来。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
到了晚间,方知越做好晚饭将司遥喊了出来。
两人一个冷淡,一个嘴笨,都不是多话之人。
安安静静用完饭后,便又各自回了屋内。
十日的时间转眼即逝,司遥也该返回云鹿书院。
一大清早,方知越便起身烙了十几张饼子,让司遥带走。
他送到门口,笨拙的叮嘱了两句:“遥姐儿,你若是在书院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告诉我。莫要苦着自己。”
司遥接过他手中的包袱。
停了停脚,突然从怀中掏出半串子钱来,大约有三四百文的样子。
“这是我在书铺抄书得的,本来是想交给祖父的,你收好。”
“这,这怎么能行…”
方知越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铜钱,手忙脚乱的:“而,而且爹也说过,不让你再给书铺抄书,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学业。钱我会赚的。”
“拿着。”
司遥却不容他拒绝,硬将铜钱塞入他怀中。
语气平淡,“我抄书并不累,不会耽误学业。而且还能加强记忆,有利无害。”
从前她不和司家老爹说,就是知道司家老爹是个执拗性子,说多了也无益。
“可……”
方知越还是有些犹豫。
司遥将钱塞给他后已经转身上了牛车。
她手中其实并不缺钱财,这半年给书铺抄书也攒了几两银子。
她是个物欲淡的,食物果腹即可,衣物蔽体就行,平日里也没什么开销。
偶尔贴补家用,还要偷偷作为,不能让司家老爹发现,否则又要抱着她痛哭不已,说些什么对不起她的话。
司遥的离开对方知越还是有些影响的。
虽然她在家中也只待在屋子内,平时也不多言,可方知越还是觉得她走后家里变得更安静了些。
他在凳子上坐着发了会儿呆。
随后拍了拍脸颊将家里上上下下仔细打扫了遍。
等打扫完后,见还不到晌午,又抱着脏衣服出了司家朝河边走去。
虽然司遥给了他半串子钱,可洗衣服这活儿他也不能丢,这挣钱的事情不能光让她一个人出力。
方知越端着一大盆衣服来到了河边。
没想到陈家夫郎正好也在,看到他后,眼睛瞬间亮起。
“方弟弟,这几日怎么也不见你的身影?我还以为你不再来这河边洗衣服呢。”
方知越猛的看到他,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毕竟,是他刻意躲着陈家夫郎,两人这才没有碰面。
“对了,司家阿公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两日我回了娘家没在村里,也是才知道的这事。你…节哀。”
陈家夫郎顺嘴安慰了一句。
方知越摇了摇头,感激一笑:“多谢刘哥关心,我没事。爹操劳了一辈子,也是时候好好歇歇了。”
陈家夫郎哪里看不出他脸上的笑容勉强。
瞧着他单薄的身子,又想到村里那些刻薄的话,越发心疼眼前的小儿郎。
他热心说道:“咱们是邻居,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陈家找我。平日里我家女人也不在家,家中就只有我和小弟在,正好缺个说话的人。”
陈家夫郎说的真心实意,方知越自然感受的出来。
他不由点了点脑袋,“刘哥别嫌弃我麻烦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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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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