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京西机场。
原本约好前来接机的赵经理变成了管雄。
“老管,怎么是你来接我呢?老赵呢?”自从老管小中风半年,开车不如往日爽利,为管盈接送机的差事就被老管委托给了赵经理。
管盈本觉得不需要劳驾长辈们,她自行打个车就好,可老管总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大包小包地出远门,赵经理为了让老管放心,也就风雨无阻地接了这差事。
“没大没小,老赵也是你叫的?”管雄弯腰,习惯去接女儿手里的提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我和郑居庸又闹掰了呗!”管盈这趟出门只带了一件轻快的小提包,不想让老管觉得他生了场病便不中用,便任他把提包接了去,但还是顺手搂住了他的胳膊,替老管分担着些重量,“老赵还年轻~我叫他赵叔,不就把他叫老了?”
闹掰就闹掰,管雄现在对郑居庸可连提都不愿提,权当没听见,只说老赵的事:“年轻?老赵也快到退休的年纪了!唉,你郑叔听李工汇报了情况,知道他那小子受了骗,指望不上了,昨晚跟我借走了老赵,得有个机灵人去上海,看看还能不能采买到别的精脱硫装置回来。”
看来,郑叔已经预判到儿子这趟差事要失利了,已经开始准备第二套方案了。
“怎么,郑叔还不打算放弃?”管盈皱了皱眉头,“老赵他也不懂技术啊,您怎么不早说呢,我今早该先飞上海去,至少也能给老赵搭把手。”
“得了吧,我倒盼着老赵办不成呢,也就彻底断了你郑叔那没边没际的心思,他也不看看他自己都多大岁数了?我得了这毛病,可知道什么是病来如山倒,不服老是不行的!唉,那小子眼瞅着是接不了班,就剩这么几个老家伙,还瞎折腾什么!”
自打那天晚饭桌上,郑居庸当众说了乔琪怀孕的事,老管回家以后,就彻底失了望、死了心,更坚定要放手不干了。不仅是为自己的女儿感到不值,更是不愿看到女儿将来一个人苦苦支撑局面,他宁愿在雪球还没有滚大时,干脆将西城钢材及时止损了才好!
上了车,管盈主动当了司机,但启动车子前,她还是觉得奇怪:“不对呀,郑叔既然这么重视,他怎么可能不和老赵一起去上海呢?郑叔也知道,老赵他只懂外贸,不懂技术啊...”
管雄刚系好了安全带,这时也咂摸出奇怪来:“你这么说,倒也是...”想起什么,忽地一拍大腿,“完了,完了!”唏嘘间,就把电话拨了出去,嘟嘟几声后变成了人工语音,猜是郑东方在那头因为什么事扣掉了来电,“先去你郑叔家!”
“怎么了?”管盈启动了车子。
“诶呀!你郑叔八成是去跟区政府签约了!他周末找我商量了,我没同意,这老倔头,他准是自己去了!”
“签什么约?”
“区政府特批的1.5亿专项贷款啊。”
管盈刚将车子起步,还没开出多远,即刻拐到路边刹了车:“什么1.5亿?!郑叔前阵子不是刚向银行贷了一千多万?加上从Sabur那追回来的一千万,给钢厂升级设备也足够了呀!”
“嗨呀,谁说不是?我道你郑叔为啥要搞两套精脱硫系统回来,周末他才跟我说了实话,其中一套用来升级现有的管材生产线,那另一套他是要拿去配新生产线做高端钢材的!新生产线就需要新厂地,厂地一扩增就成了规模园区,有了园区,就再也不是小作坊,区政府要创A创绩,银行要投资新生态,那就得是个绿色数字化产业园区吧,这开销又大了去...1.5亿只是第一笔,后面还有第二笔,第三笔...都说生意要做大做强,可真做大做强了,这生意还能自己说了算么,那就刹不住车了啊!”
说到这,管雄右手搭上了车窗沿,不经意地抓了抓太阳穴旁的白色鬓发,对着窗外的车镜瞄了自己一眼,叹了口气,“唉,不用退回三十年,哪怕退回十年,我都敢陪你郑叔一起干!可现在,不成啊...一条新生产线,少说也要四五年才能回本;再要建成个产业园,就要十年八载了,难道还能干到七老八十去?一把老骨头,说报废就报废了...我怎么能同意?”
管盈听后,虽然觉得吃惊,但也觉得是郑叔做的出来。西城钢材若不想破产清算,也只能走上这条路,只不过她没想到郑叔一出手就这么惊天动地:“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我想着,我都不同意了,你郑叔还能一个人干?这事准成不了啊!”管雄用手背呱呱拍了拍车窗玻璃,激动起来,“但你刚才这么一提老赵的事,我害怕啊,你郑叔他倔啊,把个钢厂看得比命还重,嗨,又被他那小子刺激了一下,万一真就轴起来了呢!”
管盈重新启动了车子:“郑叔平日看着温温吞吞的,没想到关键时候这么有魄力。”
“嘿,快退休了,来魄力了?!”管雄在旁终于不得不提起了郑居庸,“你郑叔这辈子啊,我可太了解了,你只要别逼他,他准保慢吞吞、稳当当的,一步一个脚印;可是谁一旦把他逼到黄河边去了,他就眨眼变成了急张飞,死活也不管了,就敢拼了命往下跳!他这就是被郑居庸那小兔崽子给逼到绝份上了,以为这么一来,就能拉回那兔崽子吗?人家有了媳妇,连娘都忘了,还记得爹么!回头,还不是就拉回你一个来?你是我闺女,你不是他老郑家的闺女啊,他不能老惦记着我闺女给他家小子兜底!你都33了还没嫁人,他小子倒急着先娶媳妇了,像话吗,没良心个小兔崽子!”
担心老管着急,管盈踩了一脚油门,为缓解老管的心情,打了个趣道:“我记得,郑叔可不属兔子啊。”
“呵,一提嫁人,你就跟我打哈哈!我说,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念法律,前些年公司里一堆事把你给耽误了,那小子现在有本事了,也该叫他吃吃苦头了!我看你现在出去留学倒正合适,最好在外面再找个可心的人,爸现在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外国人了,只要那个人心疼你,你爸我就放心了。”
被郑居庸刺激了一把的,何只是郑叔,老管也是一样。
管盈沉默了片刻,注视着前方的道路,认真问老管:“老管,以前你为了西城钢材天天在外面跑,连我和我妈都顾不上,现在怎么对钢厂说放手就放手了?你老说是因为半年前生了那场病,但其实你已经恢复了,你都能开车来给我接机呢...其实你也不舍得吧?郑叔周末找你商量的时候,你也很激动吧?”
老管在旁,不安地挪了挪屁垫:“你妈老说这垫子坐着不得劲,我看是该换换。”
“唉,老管,你和我妈当初努努力,把我生成个儿子就好了。”管盈说这话时,倒也没别的深层意思,她只是突然明白了老管的苦心,知他是因为舍不得自己,才甘愿放下为之忙碌了一生的西城钢材。
老管扯下了卷成一团的屁垫,朝后座扔了去,回身时单手拧住了她的耳朵:“小兔崽子,说什么屁话!你看你郑叔都被儿子气成什么样了,我可不要儿子啊!”
“唉疼疼疼,我开车呢爸!”管盈歪着脑袋,看着前路求饶。
“这时候又叫我爸了?我还以为你想给老郑家当闺女去呢!”管雄撇开闺女耳朵,吃味地点了她脑门一下。
消停会儿,管盈扭头说了句:“老管,谢谢你啊,嘿嘿。”
管雄瞪她一眼:“谢个屁!待会儿去了你郑叔家,顺便把你东西收拾一下,今晚上就搬回家住!天天住在老郑家,你还记得我跟你妈是谁不?”
父女俩煽不了一点情。
管盈嘟囔道:“回回回~当初还不是你让我留下照顾郑婶的?现在又怪我咯...不是我说,当你闺女也太难了...你跟我郑叔也学学,不要动不动就着急,心态平和一点嘛...”
“黄灯了,就要黄灯了,哎呀!”管雄坐在副驾谨慎提醒着,可还是眼看着闺女在绿转黄灯内冲过了线,提醒了也没用,等过了路口,才急道:“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郑叔,稳稳当当的开?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慢慢开,慢慢开,不要抢灯,不要抢灯!就是不听,要不然我至于不放心地来接你么?!”
“两秒也是绿灯嘛,我开车有数的,绝对不闯红灯,你不要瞧不起女司机了!”
“呵!你看你开车,哪有个女司机的样子...”
“那我也是随你,你开车就这样,轮到我怎么就不行了?还不承认,你就是重男轻女...”
“嚯唷!谁家闺女像你这么难治,不行不行,待会儿我要告诉你郑叔,你跟你郑叔也好好学学!”
“郑叔现在正是叛逆期,也不怎么稳当啊...”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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