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然跨入庭院,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道:“伯娘,你叫我来干什么?总不能是想我了吧?”
陈汝在听到她一只脚跨进院子时,就开始皱眉。待卫燕然进屋,她嘴上说着:“你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没半点女郎样。”一转头却又招呼了丫鬟们上了卫燕然喜欢的茶和点心。
卫燕然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嬉皮笑脸道:“我都这样好多年了,您早该习惯了。”
然后她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陈汝身旁:“说吧伯娘,是什么坏消息?我受得住。”
陈汝长叹了口气,尝试着用挑剔的眼光地看了眼卫燕然,随即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头疼地扶住额头。缓了片刻,只好坦白道:“大长公主的春日宴马上要开了。你知道的吧?”
“当然。”卫燕然得意地挺起胸膛,“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去捣乱了。现在大长公主别院里‘卫四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还竖着呢。”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陈汝的头更痛了。
春日宴本是大长公主近年来热衷拉媒保纤后所衍生出的附属品。每年春日,大长公主都乐于邀请京城适龄的才子佳人们共聚一堂,或比试或赏花或踏青,总之,给这群青年男女一个相看的机会和借口,好促成一对又一对的姻缘。
这样的盛况一直持续到大前年,也就是卫四也开始参加春日宴那年,一切有关春日宴的美好幻象就像是踩了刹车似的,就那么戛然而止了。
去年更是,堪称自春日宴举办以来最混乱的一届。才子佳人的佳话没成多少不说,仅成的几对里还当场出现了怨侣,发誓一定要老死不相往来。
从此,卫燕然彻底上了长公主春日宴的黑名单。
虽然卫四平日里干的坏事大大小小也有不少,但这件事也算她干的坏事里排得上号的了——因为闹得太大在皇帝那里都挂上名儿了。
这一回想,就让陈汝沉默了良久,坐在一旁的罪魁祸首还毫无察觉地问道:“怎么了?伯娘你怎么不说话了?春日宴要开始了,然后呢?”
陈汝再次长叹了一口气,道:“今年长公主特意写了帖子点名要你去。”
“真的假的?”卫燕然脸上那不着调的笑容凝固了,“她去年不是说我不得踏入她的春日宴半步吗?怎么今年又改了主意?”
陈汝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摸不着头脑还吊儿郎当的卫燕然,唉声叹了口气,猜测道:“许是听了些外面说你爱慕太子的流言,怕你祸害她外孙,所以干脆召集起全城的青年才俊,好叫你移情别恋。”
一听到“太子”,卫燕然就开始炸毛:“喜欢太子怎么了?我又没有非要嫁给他。再说,我有自知之明……”
“好了。”陈汝打断了卫燕然的狡辩,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现在只要一想到几日后的春日宴,她就心生疲惫。
“总之,帖子给你了,自己看着办吧。”
卫燕然眼睛一亮:“那我能不去吗?”
“你说呢?”陈汝扯出一个笑,貌似慈祥地眯着眼看她。
“……我知道了。”
谈话结束,陈汝示意侍女将拜帖呈上,然后朝卫燕然摆了摆手,不愿再多说了。
卫燕然也识趣地起了身,告别了陈汝。
在卫燕然行至门槛处时,陈汝突然出声提醒道:“对了,大长公主特意提到了,让你穿曲裾,说别让她再看见你穿你那身青袍子招摇撞市了。”
闻言,卫燕然脚下一个趔趄,被门槛狠狠地绊了一下。好在她及时扶住门框。然后回头给了陈汝一个尴尬却不失体面的笑容,问道:“如果我不穿,会怎样啊?”
陈汝微微低头作思索样,故意道:“也许会被长公主抓去穿宫装吧?”
然后卫燕然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门外。
陈汝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旁边的婆子感慨,道:“这皮猴子。”
“这性子将来也不知道谁能受得了。”陈汝叹息一声,向前微微弯了腰,用手捶了两下酸胀的腿,“不过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主见都大得不得了——我老了,管不住了。”
“夫人说的什么话,夫人还年轻着呢。”旁边的嬷嬷示意后面的小丫鬟上前为陈汝捶腿,自己则站在陈汝身后为她捏肩。
“不年轻了。”陈汝笑着否认道,“若不是这两年边关战乱,我的恒儿都娶妻生子了。”
“还有卫青这个臭小子。”她想起那个偷摸跑到边关的小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只能盼着这油嘴滑舌的臭小子能懂点儿事,别给我惹出什么祸事来——他兄长还没成亲呢。”
“国公爷在那边看着呢,不会有事的。嬷嬷笑着劝慰道,“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夫人您现在远在京城,想做什么不都是鞭长莫及?”
“说得也是。”
……
另一边,卫燕然找到了自己的侍女,张牙舞爪地向她们表达自己的惊恐。
她绘声绘色地重现了和陈汝的对话,然后瞪着眼睛扒拉着脸皮,难以接受地揣测道:“大长公主不会是吃菌子被毒到了吧?”
“我听说之前她非要吃云南上供的什么见手青,在府里疯了三天呢。”
红梅被她逗得咯咯直笑,青竹努力绷着的嘴角也泄露了一丝笑意。
“伯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卫燕然叹气,“她居然接帖子了……真不知道是谁给她灌了**汤。”
“大夫人既然这么做,也自有她的道理。”青竹难得开口安抚道,“倒是女郎您,至今没被大夫人打死,真是个奇迹。”
“青竹你怎么能这么说。太让人伤心了。”卫燕然作西子捧心状,“就算你是伯娘那边出来的,也太过分了。”
随后她继续危言耸听道:“而且长公主要抓我去春日宴,考虑过这京城里其他人的感受吗?本来前两年成的人就少,多少人都指着今年我不去,他们好相看来着。你看这事儿整的……”
“瞧您这话说的,前两年成的人少,这事儿怪谁来着?”红梅嗔怪道,“不还是公子你自己惹出来的事儿吗?”
卫燕然哑然,随即又唉声叹气道:“红梅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卫家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我真是……百口莫辩啊。”
“板上钉钉的事儿,还百口莫辩呢。”红梅取笑道,“若不是去年我陪着公子您走了一遭,简直都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误会您啊,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红梅说完,又是一阵忍俊不禁。
“好啊你,”卫燕然故作恼怒,“居然敢取笑公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就要去抓红梅。
“好了别闹了,正事要紧。”青竹故意肃起脸,妄图主持大局,她知道若是再不打断这俩嬉皮笑脸的滚刀肉,话题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拉得回来了。
——可她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太多,捂住了嘴,笑声就从眉眼里跑了出来。
但卫燕然和红梅对视了一眼,还是停了下来。
见两人听劝,青竹满意了,于是勉强找出个理由,安慰了卫燕然一句:“往好处想想,女郎您的禁足时间不就缩短了吗?”
“也就短了几天……”卫燕然唉声叹气地抱怨着,抬头触及青竹威胁的目光,又改口道:“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能短几天也不错了。”
青竹笑了,又道:“总之,既然女郎接了春日宴的帖子,那就……”
她本想安排些什么,但看着面前的两人,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长叹了口气,理了理自己已然非常平整的衣裳,道:“罢了……我先下去吩咐他们做准备了。
“女郎您这两天最好也别到处乱跑,免得我要找您时找不到。”
说完,她端正又敷衍地行了礼,离开了。
留下卫燕然和红梅再次在原地大眼瞪大眼。
“我感觉,我俩好像被青竹鄙视了?”卫燕然抬头看向红梅,“是吧?”
“不是‘好像’,”红梅叹息了一声,“是‘就是’。”
卫燕然低头反省了三秒,但随即又快活道:“……算了,不重要。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去族学找小弟和小妹他们玩吧。”
东宫。
一个双眼细长,鼻尖唇薄的门客敲开了太子的书房。
“太子殿下,大长公主那边传来消息,说帖子已经给卫家送去了。”门客恭敬地对着高座上的男子说道,“卫家那边的门房说,卫夫人已经写了回帖,准备明日送给大长公主。”
“哦?”高座的人放下手中的书卷,“这么快就接帖子了?我还以为她要挣扎一番呢。”
那门客笑了,细长的双眼和天生上扬的嘴角让他好似一只笑面狐狸,他回答道:“这属下就不清楚了。不过,想必是大长公主的功劳吧。”
“也好。”太子将桌上的书一推,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踱步。他转着手中的珠串,又问:“老三那边的消息如何了?”
“已经将当日之事散布出去了。”
“嗯……说起来,老三应该也到年龄了吧?”太子低头思索,手指互相摩挲了片刻,“春日宴的帖子也给老三送一张去吧。”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又补充道:“谢五娘那边也去送一张。”
门客恭敬低头应“是”。
太子在窗边站定,朝门客摆了摆手,门客也就安静地退下了。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仰头看着夜幕缓慢吞噬着夕阳的余晖,虽还未到夜晚,月亮和零星的几颗星子已经点缀在了夜空之中。
想必明日应当是个好天气。
他理了理衣裳的袖口,趁着夜色未至,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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