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青启：
一别良久。
近来可还安好？想来也不会太好。这笔写着古怪，将就着看罢。思虑许久实在放心不下你，许多话想问你、想同你说，只是事太多，不知该从何讲起。
你是个好孩子，自你为自己择了这样一个名字时我便知道。你自幼沉稳，禀性良善，心怀大爱。你我相伴这十余年间，早些时候还觉得你太冷淡了些，后来才知并非如此。记得你曾从雨中捧回来一只雀，巴巴地瞧着我，那时我告诉你世间种种，惟生死难转。如今我还是得这样告诉你。
怜青，不要执着于此。虽不知为何会重返人世，但我自知命数已尽，当年得以活个百十年，如今得以再来一遭，已是万幸，不敢再求更多。
可还记得从前你十一岁时问我，为何要清静无为。当时是如何答的早已记不清，只记得你听后不大满意，不服气地瞥我，又憋着不吭气，叫人发笑。凡事不可执念太深，凡执念深重者，必生祸端。若瑜便是。
你行事不必我多言，我知你自有打算，只愿你此后不悔如今抉择，平安喜乐，如此便好。谈起这些，心中也不免感慨。你一向早慧，性子也淡，我知你某日定能独当一面，只是不曾想没能亲眼见到。
这千年仿佛只大梦一场，黄粱梦去，你已独自在这世间行走许久，如今反倒比我还大些了。小怜青，你长得倒快。
只可惜没能亲眼见到，也不知你如今性子如何，可有放开些？还是脾气更坏了？如今相貌如何，可长高了？比起十五岁时可老了？千年了是否有生白发？不见也好，若真有白发了，那我可要如何称呼才好。
也不知你身旁可有能帮衬一二的人。知道你厉害，一人也能过得上好，只是纵我当年也是靠着云剑烈晴二人帮扶才走到现在。现今可有能推心置腹的知己一二了？可有能相互帮扶的道友三四？
你性子特殊，总觉得自己孤僻古怪，其实不然，若肯往回看，会发现不少友人甚至拥趸。这条路不好走，一个人走总更辛苦些。
忽地想起那年带你出宫，回程途中遇见一位与你同岁的姑娘一个人坐在门前看月亮，你装不在意，其实眼珠子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最后还是我去问，问她在做什么，那姑娘答在找北斗七星，你听了就默不作声跑到那小姑娘旁坐下，同她一起找。
想起你幼时便觉好笑，那时你格外好面子，从不承认每夜拉我出去是为了找那小姑娘玩儿，问也只答睡不着。再后来还知道了该送礼，每次出发前总会捎些点心上。
你们混熟后总爱互讲故事，生一堆火，天为被地为席，她讲一个，你讲一个，我总讲不了半个便会被你们嫌无聊不让开口了。
只是后来才知那姑娘是孤儿，家人死于瘟疫，她后来也被带走了。不知你还是否记得。她走前那晚讲的最后一个故事，是荆棘鸟。
怜青，我时常也感慨命运之奇。当年外出游历前老师曾嘱，若我执意要走，他绝不阻拦，但我此去不准再返。无奈年少气盛不知地厚天高，返程途中烈晴一反常态多次阻挠无果，我却只置若罔闻。
回乡之际眼看尸山漫漫，上山之后独面老师尸骨，一时心中只惘然若失之感，原当年我执意下山，老师竟看到的是这些？原我以为的种种阻拦，并非气我背离师门，只是在命运面前的徒劳无功。
直至看见像下老师绝笔信时，泪才若断线雨落。
我知这封信留得不大好。不该此时与你写信，扰得我竟有几分下不定心，不该瞒着你独自赴死，不该连累那位小友入局，更不该胆怯地死后才敢托人转交，教你徒徒受这愧念焚身，再陷我当年境地。
只是如今光阴流转，我方知老师当年是何种心境。舍不得。我曾恨老师为何留信，让我日日夜夜倍受折磨近乎难以为继，那时满心只愧、恨交织煎熬，复仇后一心只想撞死案前。但幸身旁还有烈晴云剑，总放心不下她二人独自行走世间，若被人诓了骗了该找谁诉委屈，放心不下若无人在这世间牵挂，地底下老师和那些乡亲当如何立身，只好又被扯着活。
我不曾同你讲当年之事，总忧心这世间种种非你心中模样，却不想你也有一双眼，想明白后要与你看这世间时，你已独自前往了。
如今你已不再好奇我往事，我却讨人嫌地凑上前来了。
只恨当年不知事，今方晓浮生成空。死到临头，前尘往事一齐浮上心头，才知舍不得这人世。只是回首往事时，我仍不悔当年抉择。不悔独自下山，不悔执意回山，不悔流亡世间，不悔来到此地，承这份运，担这份命。
怜青，只盼你也不悔。
遥想当年，第六次找不见那姑娘，你拉着我的手仰头看着我不吭声，眼里泪汪汪的还板着脸，最后只跟我说，你想睡觉。现在我还记得当年你说这话时的神情，仿佛已被难过吞了力气，每说一个字都像快哭了，最后却只一声不吭地缩着头往我身上蹭不许我瞧。
我抱着你走了，没回王宫，带着你去了百花崖，你只憋着声气掉眼泪。
那小姑娘父母原是猎人，我问你想不想学训鹰，陪着你在百花崖耽搁了九日，教了你训鹰，带着你进了崖顶洞内修行，此后便再没见过你哭。
一说起来就没完了。云剑她们不会久留，若有事寻你也记着帮扶一二。若瑜性子执拗，屡教不改，为人不端，不当再留。老师他不用你担心，走前我已置办好了。
此后难以时时在旁教导、指点，不过想来你也不需要了。只好盼你成长得再快些。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前路迢迢，初心勿忘。人立身于世，为人，为天下，为大道，也为己。不论怎样，怜青，还有我在。
也少写信来。
此询
近佳】
不太考究，先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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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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