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帘子,两位穿着朴素的夫人蒙着面,一夫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外面。
他作势要掀开近处一位夫人的面纱,被候在一边的沈七拦住了:“官爷,您看,我家夫人都是有家室的,您这么掀是不是有些……”
官兵甩开沈七的手还是主动掀开,面罩下面是个有些消瘦的女子,脸蛋细腻光滑,一看就是大院里的女眷。
另一个女子带着女儿,亲密状不像伪造,这才放心下来,挥手叫沈七通过了。
沈七连连作揖,驾着马车进城,左拐右拐钻进一处小院中,他扶着两人进了院子,等着雇工将箱子行礼等物件摆在院子中,塞了两块碎银。
“您这箱子里面是啥呀,这么重,我们几人才抬进去呢!”
沈七不吱声,招手赶紧打发这群人走了,立马跑到路口来回张望,见没人立刻紧闭大门,小跑着回到院中。
“徐老板,快搭把手,把姓魏的抬出来。”他虽然嫉妒厌恶魏万青,但此人极为重要,不能闷出好歹来。
姓魏的死胖子被沈七绑的严严实实,李神医给的药都快赶上药猪的量了,才将这胖子弄睡过去,从甘州一路赶到京城,路过驿站才放出来吹吹风。
这魏万青也不是寻常人,常人这么折腾早就小了一圈了,他就这么吃了睡睡了吃,居然愈发宽阔了!
想到这里,沈七气不过,抬脚揣魏万青的屁股:“就你麻烦!”
徐立文摘下面纱,关切问道:“沈小兄弟,我们现在混进京城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靖雯走到了余福身边,小心翼翼的拉起这个小哥哥的手摇了摇。
余福精神欠佳,被徐靖雯吓了一跳,等看清是小姑娘后,才松口气。他抬手在自己嘴唇上按了一下。
徐靖雯反应很快:“小哥哥是饿了吗?”
余福点头。
徐靖雯拉着余福进了屋,此行一路,余福口不能言,心中明了,他不过一介小人物,出了宫更是无权无势的哑巴残废,当初维护殿下,不过想着将来顾翰钧登位,回头能念着他一个小太监。
可关城县情势又告诉他,顾翰钧早早就当他是个死人,甚至他被关在粮仓暗牢中都是授意,就是想将所有干涉叛国案的棋子按死。
死人不会说话,余福现在也不会说话。
但余福还不想死。
于是白校尉在问他是否愿意跟着去京城的时候,他答应了。
人人都说阉人记仇,他余福也是鬼门关走过一道儿的人了,他不想记仇,他只想活着。
徐靖雯将糕点外的油纸拆开递给余福,余福笑着接过,小口小口送进口中,糕点一抿就化,也比不上宫里贵人吃的那些花样儿,徐靖雯朝他笑了笑:“小哥哥,好吃吗?”
余福又吃了一口,笑着点了一下小靖雯的嘴角。
徐靖雯很高兴:“小哥哥喜欢就好!”
门外,沈七道:“先住下,平时多注意城中动向,等白校尉进京。”
“麻烦近几天徐老板一直穿女装。”沈七将魏万青拖出来:“这个时间白校尉应该带着思雨和……蔡老将军在路上了。”
这是在祁江走之前,众人在关城县县衙就已经商议好的办法。关城县一战,只要能守住关城县,战事有所转机,沈七独身带上证人证物事先进城甩开顾翰钧的眼线,白祎柔大张旗鼓负荆请罪,才能将小城安危摆上朝廷,而不是权利争夺的暗棋。
不得不佩服白校尉与祁知县的先知之明,走时就让几人改头换面,他们一行人定会碰上京城戒严,严查甘州人。
一股热血涌上沈七心头,在昏昏沉沉的冬日,他们几个小人物,势要将进城搅的满城风雨。
*
京城,轩王府。
顾翰钧左立难安,将手中书信扔进炭盆中,看着上面逐渐灼烧出的空洞,他眉头紧皱:“关城县究竟是如何保下的!”
“若蔡正初已病逝!究竟是谁带兵打的这场仗!”
近几日,探子来报,甘州通往京城路上现一队披麻戴孝葬仪队,为首带队的是个着军服的女子,此队遇人不避,若有人问起也坦诚相对:
“这是镇西北将军蔡正初遗骸,铁血营依老将军遗愿送回京城将军府中。”
而关城县战报已然跟随蔡正初的遗骸,从甘州传向京城内,何人不知蔡老将军为战事操劳心神积劳成疾,最后撒手而去,在人们口口相传的下,逐渐演变为了蔡老将军早在关城县一战之前就已离去,神魂久久不愿飘散,守着关城县,护佑这场依三千兵力抵万数敌军,又几乎了无损耗的大捷之战!
“纯属放屁。”顾翰钧气恼,顿感棘手,先不提铁血营此战大捷已是出乎意料之事;更为难办的更是这为首之人不知为何不惜恼怒圣上也要带着蔡正初遗骸大张旗鼓的回京之举,如若阻拦,蔡正初为国捐躯实乃大义,一个为国戎马一生的老将连终了之愿都无法完成,有违民心,朝堂之上那群老油条在借机参他一本得不偿失。
若不阻拦,放任其回京,顾翰钧总觉不妥,又问:“找到魏万青了吗?”
老管家恭敬:“尚未寻到,西北边关未见其身影,近几日已知会进城戍城官加紧巡查,也尚未发现魏万青。”
顾翰钧眉头紧锁:“顾翰钺呢?此行仪式队伍是否有他身影?”
“并未发现。”
一日找不到魏万青,悬在顾翰钧头上的巨石一日不能落地,加之关城县一事失败,他先前种种努力反倒是给顾翰钺做了嫁衣。顾翰钧自知时机已过:“联系刑部,加快祁江一案查办速度,将通敌叛国按死在祁江与魏万青头上。”
“继续寻找魏万青,活的死的都给我想办法挖出来;不要再与祁江浪费时间……”
“可是殿下,”管家沉声:“案件主要证据都在周高涵手中,案件进度抉择基本由周首辅定夺,并非是我们能完全主导的事情。”
顾翰钧此时才觉,一时疏忽竟将自己完全陷于被动之地!
他拍案而起,一脚将炭盆踢翻在地:“那就给我去探去查!给我查清楚魏万青究竟死哪儿去了!给我查清楚究竟是谁率兵打赢了关城县这场仗!”
“给我去查!去查!”
*
宫内,顾景宸赐座周高涵,殿中炭火长燃,即便在冬日也温暖如春,或许是嫌憋闷,又叫公公打开窗户透气,一冷一热,也没问周高涵这老头感受如何。
周高涵抬眼看顾景宸侧脸,刚刚关城县送来了大捷战报,仅铁血营一营三千人以少胜多,吞吃夏军主力过万,戍守边城震慑敌军,此大捷壮大我军士气。
甘州久旱又迎甘霖,瑞雪兆丰年,此时降雪,若自南方赈灾粮食能及时赶到,百姓安稳度年,来年也是风调雨顺,万事向好。
可顾景宸看上去并不是特别高兴。
周高涵轻笑拱手:“如今瑞雪随边疆战事大捷,此乃双喜临门,臣在此恭喜陛下,大照又度过一道难关。”
“你觉得这是一道难关?”顾景宸没看他。
周高涵怎不能知顾景宸此时心中所想,但他偏生要装糊涂:“过去看是一道难关,现在看可不是什么难关。”
顾景宸轻笑,转身看着这两朝元老,以前的周高涵就是自己的老师,现在的周高涵不光坐上了首辅,更成了自己儿子的老师。
“周首辅说的好。”顾景宸将不满压于内心,他登位数十载,与这老狐狸斗了多少年,从青年斗到壮年,两鬓生出白发,此时看着还不如鹤发的周高涵看着精神矍铄,满面红光。
顾景宸:“关城县一役是何人带兵作战取胜?”
周高涵:“微臣听说是蔡正初手下女子军白校尉白祎柔带兵打的埋伏,一举全歼入城敌军。”
顾景宸身躯一震,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连忙追问:“这位白校尉年龄几何?”
“二十出头陛下,虽为女子,实乃英才。”
“二十出头啊……”顾景宸肩膀垮了下去,又转身看向窗外,窗外小雪有大起之势,风卷着雪袭进室内,落在顾景宸头上,肩上。
只可惜风雪终究不是可圈之物,没多时就融化,雪水渗落,候在一旁的公公上前:“陛下,衣服叫沾湿了,小心着凉,换一套吧。”
顾景宸抬手,良久还是点头,那些稍稍流露出的伤感消逝,就如从未出出现那般。
待公公取衣服的时候,周高涵问:“白校尉此时正带蔡正初往京城赶,阵仗不小,陛下看如何,需要微臣出手阻拦吗?”
正巧公公带着衣服来了,顾景宸张开双臂更衣,也不见外:“拦什么拦,蔡将军劳苦,临终前就那么一个回家的愿望还叫我阻拦去,那我真成昏君了。”
“不拦,叫她回来罢。”
拦又如何,不拦又如何,顾景宸想,有些事情拦也拦不住,反倒是开玩笑道:“你说朕现在的两个儿子,谁更适合坐上储君之位啊?”
“陛下尚在壮年,何须考虑良多?”周高涵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语气淡然不见一丝慌乱:“朝中流言蜚语,陛下本不应该放在心上。”
“不应放在心上?”顾景宸换好衣服,亲自将周高涵扶起,两人朝堂上算不上一心,但明面上良君忠臣的面子还得做:“周首辅请起。”
周高涵没站起来,稳稳跪在地上。
顾景宸心中稍松快些,周高涵态度明确,眼下并无推储之意。
他不再理会这两朝重臣,又看向窗外:
“那就让这件事,结了吧。”
周高涵听闻,从地上起来。他可在清楚不过,顾景宸心中忧思尚在,帝王心思多疑,自当身边人都要怀疑个遍。离皇帝越近,做人做事越不能放肆。
顾翰钧犯了大忌。
他能想的到的,做的到的,顾景宸怎能不知?借顾翰钧所为,明面上搅军中死水,堵江浙一带嘴出钱出力早早结束战事;暗里以满王殉国,手握铁证制衡,就算顾翰钧坐上了储位,顾景宸也能架空他,让他了无权势。
又或是现在这种情形,顾景宸从来没走到死路上。
他爹比他聪明,知晓有些事情,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能落得进退两难的地步。
野心天大也不能将自己的后路堵死,周高涵重新做回椅上,顾景宸觉得凉了,叫人将窗户关上,屋内炭火烧的足,很快又暖和起来。
临近腊月不足半月,窗外风雪交加,深冬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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