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耕牛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被两人拽了起来。这两人来的静悄悄,一点声响没有,守在关城县前的难民没几个被吵醒的。
害怕他发出声音,这两人还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力道大的让本想着挣扎的王耕牛不敢动弹了,听话的让拖走了。
这些人是当兵的练家子。
他守着自家的妇孺老小,隔的有些远,等被拽出人堆中,又有了一段距离,捂住他的嘴才放开。
就着夜幕,伸手难见五指,一个满是胡子的壮汉压低声音恶狠狠的同他说:
“小声点!我家爷要见见你!”
还没等王耕牛又反应,脚面划过一阵腿风。
“白老大怎么和你说的,语气好点!”
吓的王耕牛慌不迭的点头,悉悉索索一阵声音,这胡子大汉跌列了一下,另一边架着他的人骂道。
白老大?他王耕牛只是逃荒躲到了关城县,也没听说得罪什么白姓的贵人啊。
刚才踢了一脚胡长田的毛小玉恨铁不成钢,白校尉要两人来寻人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态度好些,胡长田这个只长胡子不长心眼的家伙!
毛小玉:“老乡,你不要紧张,就是我家老大有些事情要问你,若是合适了便能安顿你一家老小,定保你安全。”
王耕牛听到能安顿一家老小,索性也不挣扎了,说这话的人声音虽然粗些,但也能听辨出是个女子。
*
白祎柔坐在烂凳子上,这村落过于靠近大照与夏国交接地域。早就被废弃了,眼下成为了部分流民夜晚挡风的地方。
天气愈发的冷,这屋子的窗户都被取下来当来柴火烧,屋子里却不知怎么剩下一张烂凳子。白祎柔拂去灰尘,上面满是干涸的血迹。
她大抵是知道这凳子为何没人烧了。
索性坐了下去,这房屋中除了烈风吹过的呼啸,便是沈七这个话密的来来回回不停的念叨:
“白老大,为何不叫我去叫胡长田那个家伙去!”
沈七自打胡长田和毛小玉离开后嘴皮子就没停歇过,来来回回就几句话,没多时就将白祎柔耳朵摩的生茧子,听得实在烦躁了,白祎柔狠狠一跺脚!
来回走的沈七吓的立马停住了脚立在原地不动了。
“你捏捏你那膀子,有胡长田厚吗!”
沈七最是恨人说自己干瘪,这能怪他吗吗,不服气的小声念叨:
“爹娘给的,怪不得我……”
白祎柔眼神一撇:“你说什么?”
沈七吓的又一哆嗦:“没……没说什么老大。”
嘴上说的服气,面上可不是那样,沈七那嘴快要撅得天上去了,白祎柔头疼的扶额,这沈七胡长田真是冤家,派活都要抢着干。
不等这嘴真撅上天,胡长田和毛小玉便架着人回来了。
说是架着,大抵是一路上王耕牛没发现什么危险,也不再挣扎了,跟着二人就来了。
刚进了屋子,将王耕牛放下,沈七便一步跨上去,狠狠的瞪了胡长田一脚。
蹬的胡长田差点跪地下!胡长田一瞪眼,嗓门是一点也不压了:“作甚!要打架不成!”
沈七不能和白祎柔出气,同他胡长田出气还不成!这胡长田也是个倒霉蛋儿,让毛小玉踢了一路,回来还让沈七这个豆芽菜踹的差点跪地上!
胡长田立马撸起袖子,拽着沈七就出了破屋子,毛小玉想跟出去,被白祎柔制止了。
“别管他俩。”
她又看向被带来的人,白祎柔上次进城记住了这人的脸,眼下若是想潜入那粮庄中,借这难民身份最是好不过。
王耕牛赶忙跪在地上,瑟缩的抬头,那坐在长凳上的,不就是前日进城的军爷吗?
“军爷?”
粗布衣料单薄,衬的这人更是消瘦,面颊凹陷,嘴唇发白,脑袋两侧的太阳穴似深坑一般嵌在脑袋上,活像一只装酒的葫芦。
皮肤蜡黄,眼见的就是饿久了的模样。
白祎柔上前扶起他:“莫跪,我不讲究这个。”
王耕牛愣怔,被白祎柔扶起来,膝盖一软又差点跪下去。惹得毛小玉捂住了嘴,差点笑出声:
“怎么是个腿软的……”
“我们老大不会吃人的,放心吧,别跪了。”
白祎柔没作声,却是掏出一块干粮塞进王耕牛手中:“若是饿的,那就先吃两口,吃饱了再说事。”
手中的饼子发干,王耕牛干瘪开裂的双手颤抖捧着饼子,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这还是逃荒以来第一次有人给他吃的,加之一路上毛小玉细心关照,眼泪流的更凶。
滴滴答答,将饼子都浸湿了一块,他忍着呜咽,狠狠的咬了一口,也只是一口,便将饼子揣进了怀里。
“军爷,”王耕牛一抹眼泪:“您将我当做个人,有什么事情您直说,让我王耕牛豁出去性命也跟您干!”
白祎柔站定在他面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为何不吃那饼子了,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
“够了够了军爷,我想带回去给家人吃。”王耕牛摆手,那干饼隔着他的饿的凸出的肋骨,却沉甸甸的压他的心。
逃荒带着老小,一路带到他国边城,家中也应当是个重情重义的老实人,这样的人也好拿捏。白祎柔同一旁的毛小玉对视一眼,只见毛小玉从带着的包囊中又连着拿出几块干饼塞进了王耕牛手中。
“你是叫王耕牛是吧。”白祎柔重新坐在那铺满血迹的长凳上:“我是铁血营校尉白祎柔。”
王耕牛听完将腰板挺的更直了些,本想的就是军中娘子,没想到还有官职。他许是又想跪,想起方才的话,还是没跪下去。
“见过校尉大人。”
他一个种地的农名汉不知道如何唤军爷,也只是开口叫那官职,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白祎柔并不在意,又问王耕牛:“我确有事有求于你,能保你家人温饱,你可否愿意?”
他双手颤抖的捧着干饼,白校尉当的上好人二字,可天底下哪有送到嘴边的饼子。
王耕牛思索片刻,斩钉截铁声音发颤,绕着这破屋横梁乱荡:“白校尉,若是能保我家人温饱,您说,我肯干。”
他答应的干脆,却并未过问自己。白祎柔心中难捱,低头片刻,又道:
“你不问问什么要你干甚吗?”
王耕牛直直摇头:“只要白校尉能保我家人这乱世太平就好。”
他本就是一介农名,旱灾田亩颗粒未收,攒的粮食交不上税,就连最后一点余粮也被当兵的征去做了粮草,活了个稀里糊涂苟延残喘。
听闻这关城县有粮,带着一家老幼徙来,一路上坎坷无数。他本有三个孩子,两个两个姑娘一路上都被人偷了去,就留着一个瘦弱的娃娃。
他的老娘一路上跑了几回,每次寻来,都躺在那干裂的地皮沟壑中,受着那风吹日晒心中想着早早了却,只为给他媳妇和孙子多口吃食。
他见不得家人受这样的苦,可又没得办法。
他有什么办法?
王耕牛那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落,他不是个好哭的,可就是止不住:“白校尉已经不嫌弃我是个夏国来的流民了,我又如何对白校尉挑三拣四。”
他还一直记得那日关城县门前,白校尉隔开了他的手,却落了马,将他们挡在楼上军爷的羽箭下。
白校尉当的上大善人。
白祎柔说不上话,这破屋穿堂风过,吹得人瑟缩,半晌她才开口:
“好。”
“我委托你带着我们几个,当个难民,想个法子混进庄子里去。”
王耕牛听着一愣:“什么庄子?”
站在一旁的毛小玉摇头:“什么庄子你就莫管了,你只要带我们几个想法子混进去就是了。”
白祎柔思考片刻,又开口问道:“听你只是带了些口音,你懂得夏国话吗?”
“懂得一些,”王耕牛解释道:“我们村多数都是些在接壤地做些小本生意的人,大都是迁过去的大照人。”
“若是太过于复杂的,我可能也听不懂。”
白祎柔了然的点头:“那也够了,若是将来设法进了那庄子,有人说夏国话,你多注意些。”
王耕牛慌不迭的点头。那头扭打着的胡长田和沈七叶回来了,俩人盯着一头乱发,胡长田的大胡子也被拽秃了一块。
两人刚刚站定,不知道屋中发生了些什么,胡长田感觉有人一直眼瞅着他看,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扭头对上一双眼睛,白校尉正盯他看,那双眼眸在深夜发亮,盯着胡长田发了毛:
“二娘!有话直说!莫要一直盯着我瞅!”
站在他旁边的沈七抬起胳膊就磕了这人一下,没成想胡长田过于结实了,别的他的胳膊疼,沈七没好气的说道:
“都说了外面要叫老大!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两人闹得毛小玉都翻了个白眼,白祎柔没有理会二人的闹腾,伸出手指指向胡长田那茂盛的胡子:
“去将他胡子剃了,若要进庄子留不得这种胡子。”
听了这话,胡长田不干了,大块头就地一坐,也不嫌脏:“瞎搞!我老胡的胡子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头可断,胡子不能刮!”
白祎柔听了这话,乐得一拍手:“那更好!”
“你留着守在外面!看你那块头,剃了胡子也不像流民!”
还憋着气的沈七瞬间不闹了,指着胡长田傻乐,哪有一开始听到白祎柔说自己块头小的丧气样,气的胡长田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沾着一腚的土就要往沈七身上扑。
毛小玉一步上前拨开两人,她力气极大,营中没几个男人比得过她。一左一右隔开二人,等着白祎柔发话。
白祎柔指着胡长田的腚:“拍拍你的屁股,和沈七将王兄弟送回去,安顿了他的家人。”
两人一听派活儿了,也不闹了:“安顿到哪儿去?”
白祎柔想了想,妇孺老小,铁血营距离关城有一段距离,还是关城县内最合适。
“进城,找王秉彦王县丞,就说我白祎柔的亲戚,帮忙安置一下。”
沈七胡长田相视,不当说还是不当说:“老大,不合适吧,你从哪儿变出来的亲戚啊……”
白祎柔伸手作势要敲打二人,吓的两人赶紧一躲,窜出门外,毛小玉也引着王耕牛出了门,冲着二人一人一脚:
“少废话,让你们做就赶紧去做!”
“就十天的时间,下午还要赶路去粮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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