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对沈寒星来说,不过是一个房子搬到另一个房子。她的东西不多,两个行李箱就够了。
容阔还很诧异,“你们女孩子衣服都应该不止这些吧。”
沈寒星情绪不高,淡淡道:“我只有这些东西,可能容导你认识的那些女孩子和我不一样吧。”
容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闭嘴开车。
沈寒星不知怎么,想起了她离开奶奶,从村里搬到父母身边的场景。
她小时候是个留守儿童,被外出的父母留在乡下和奶奶一起生活。
她户口都不是和父母一起的,而是和奶奶一个户口。后来奶奶走了,沈寒星就变成了一个拥有独立户口的人。户口本上,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人,连户主都变成了她自己。
她出生的时候,正是计划生育查得最严的那几年。父母心心念念盼着是个儿子,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女儿。他们大失所望,想把她送人。还是姑姑觉得这样不好,和他们说孩子可以和咱妈一个户口,少掏点钱你们也能生二胎。
父母最后同意了这个建议,至少这钱比罚款少多了。反正一个女儿养大,以后也能为家里做贡献。
这件事情是有一次姑姑在沈寒星面前提起来的,她这样是为了告诫沈寒星要听爸妈的话。可年幼的沈寒星却明白了,原来自己从小就不是父母欢迎的孩子。
小学一年级拿着户口本去学校登记的时候,老师问她爸妈的时候,她只能低头不语。从那时候,她心里对于和别的小朋友不同而产生的自卑。她其实有父母,但又像没有父母。
那时候爸妈在县城开了一家饭馆,家里有了些积蓄,他们也终于生出了儿子。
爸爸对这个儿子给予了厚望,给他取名字叫光明。意义是希望他前程光明,也给这个家带来了光明。
而寒星的名字是奶奶取得,明明是同一对父母,但他们从出生起就有了天差地别的待遇。
他们不算对这个女儿上心,但还是会偶尔回村里看看,给两个孤儿寡母留下些生活费。沈寒星上学要买的文具,他们回来也会带回来一些。
但父女和母女之间的关系很淡薄,谁也没想着要改变。
直到奶奶在沈寒星初一那年去世,她对那天的印象很深。那会儿是腊月,离过年不过还有几天,沈寒星也已经放假了。小孩子都喜欢出去玩儿,但她从小就更喜欢在家待着。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奶奶突然说她不舒服要睡觉。沈寒星以为她是血压又高了,于是叮嘱她吃了药。奶奶去睡觉了,她就一个人在另一间屋子写寒假作业。
等沈寒星去睡觉的时候,已经晚上快十二点了。她上了床,看着奶奶睡得香甜,于是悄悄往她的方向靠去。
半夜的时候,沈寒星是被冷醒的。她很快察觉到源头是她旁边,是奶奶浑身已经变冷了。她有些愣住,随后小心翼翼的去摸奶奶的呼吸,却一点都察觉不到。又手忙脚乱的想把她推醒,大声的喊道:“奶奶,奶奶。”
可奶奶却再也没有回答过她,于是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沈寒星再也没有了家。
她给父母打电话,但或许因为半夜,十几通电话没有一个人接。沈寒星出现了片刻的茫然,但很快她穿好衣服,在下着大雪的夜里艰难的走了快一个小时。沈寒星去了同村的姑姑家,在大门外喊了很久的人。
终于她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是被人半夜吵醒不耐烦的姑姑。沈寒星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边哭边喊:“姑姑,奶奶去世了。”
她浑身都被雪快淋湿了,双眼通红,脸上满是绝望。沈姑姑打开大门,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的侄女。她眼也红了,即为了母亲,也心疼年幼的沈寒星。
第二天,沈爸爸沈妈妈终于回来了。沈寒星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三天,她什么都吃不下也不想吃。奶奶的葬礼很快办完,他们开始讨论沈寒星接下来该怎么办?
临近年关,恰好他们也不需要再回县城,决定在老家过完年再回去。
沈寒星其实听到了他们总吵架,原因就是她。沈妈妈说沈寒星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给她留下钱自己一个人在村里上学就可以。沈爸爸却不同意,孩子还小,让村里人看到了还不笑话。
沈妈妈又说,你开那个破饭店又没挣多少钱,还能在县城多养一个人吗,而且她还要上学。等明年,儿子也要上小学了,你能负担得起吗?沈爸爸却很坚持,他不能只把一个孩子留在这,会让人背后骂他。
两人吵来吵去,沈妈妈骂沈爸爸死要面子活受罪,沈爸爸一声不吭,却异常坚持。
沈寒星其实想和他们说,其实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在老家的。但她想起姑姑那天在奶奶灵前和她说,星星你得让你爸妈带你走,否则你奶奶会担心你的。
于是,她沉默了。
最后,沈妈妈还是没拗过沈爸爸。因为这人居然偷偷找人,把沈寒星转学到了县里的初中。但沈寒星的学籍还是在村里,只能算是借读。
他们回县城的时候,这次终于带上了沈寒星。她记得自己那天的行李,不过一个书包而已,因为她那个爱美的妈妈看不惯她那些破旧的衣服,都给她扔了。沈寒星只留下了奶奶给她织得一件毛衣,其余的她都随了沈妈妈。
沈寒星终于开始了和亲生父母一起生活,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做家务和学习。她没有再想起曾经的日子,即使不习惯。但好在初二她就开始住校了,半个月才回家一次。
沈妈妈对她的态度就是冷漠,只有再喊她干活的时候,才会想起家里有这么个人。沈爸爸对她倒还好,但也不过只用了一点点心,还不如对儿子的两分。
沈寒星时常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们给自己吃穿,让自己上学,那就足够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了,直到那次她来了例假,却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自己流了好多血,后来还是一个女同学发现这件事情。女同学告诉了她这是正常的,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
沈寒星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啊。”
女同学说:“是我妈妈告诉我的,她没提前和你说过吗?我们这个年龄,可以知道这些事情了啊。”
沈寒星没回答,女同学也没在意,说自己帮她请了假,让她好好休息。
等宿舍只有沈寒星一个人的时候,她封闭了很久的记忆终于苏醒了。她好想奶奶,好想在老家的日子。她抱住自己,在宿舍一个人无声的哭泣。
之前的沈寒星还算是个明媚的女孩子,因为她的童年拥有奶奶。但现在,她逐渐变成了一个沉闷的人。所以即使她长相不错,学习成绩很好,但也没有男生追她。因为他们都不会喜欢这样古怪的女生,他们更喜欢那些青春阳光的女生。
但沈寒星并不在意,她在陌生的环境中快速的成长,从一株小草慢慢长成了一棵树。她慢慢不在意任何人,努力让自己强大。
那些不好的记忆一一闪现,沈寒星沉默了一路。要住的房子到了,她结束了自己的回忆。两个人要一起住的地方并不是之前的别墅,而是一个私密性极强的小区,容阔刚刚在这里买了一个大平层。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容阔把她两个行李箱放进屋子,然后问道。
沈寒星说:“挺好的。”
是很好,只是比不过她心里那栋老房子。
这里还有二楼,沈寒星走上楼梯的时候想:奶奶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她一辈子就留在了那个村子里,还有那栋破旧的房子。
容阔跟着她的脚步,在身后说:“二楼是书房和卧室,还有一间影音室和我的工作间。”
两人依次参观了一下,沈寒星笑着说:“我挺喜欢的。”
容阔忽视了一路以来的紧张,此刻终于在心里偷偷呼出一口气。
喜欢就好,也不枉费他专门找人选了这个地方。
沈寒星开始收拾自己带来的衣物,容阔心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打了个招呼去了工作间。
这一天,他们都在这个新家待着没走。午饭,两人也是点的外卖。
下午的时候,沈寒星说自己要去趟超市。但容阔听了,非要自己也跟着去。
超市离小区很近,两人没有开车,是步行过去的。
容阔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了口罩才出门。
下午的时间,超市里人不算很多,两人推着车子开始慢慢逛。沈寒星先去买了一些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随后两人去了其他区域。
容阔倒是很自觉,帮她推着车子一言不发。
只是在沈寒星买蔬菜水果的时候,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不吃青菜和茄子。”
“我喜欢吃芒果,可以多买一点。”
……
沈寒星开始还会听一听,后来已经懒得理他。一句“我买了你可以不吃”用来打发他,容阔有些怨念,但好心情让他决定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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