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妙妙躲在人群后面，最后呈交上自己的简历。
姜星快速扫了眼她的简历，名不见经传的毕业院校，与游戏开发毫不沾边的专业，同其他人递交上来的简历格格不入。
她很意外地抬眸觑了田妙妙一眼。
眼前女孩低垂的眼角，让她想起狂风暴雨下石缝里丛生的野草，脆弱和坚韧融合得恰到好处。
田妙妙梗着脖子，讪讪地冲她笑了下。
她相信就算再大的公司，也总有一些不需要专业知识的岗位吧，彼时她并不知道，那样的岗位通常会预留给关系户，不在市面上流通。
除了这探究的一眼，姜星没有其他举动，她收齐简历后冷冷说了句：“大家去会议室等着吧。”
言毕，姜星转身进入109面试办公室。
109办公室飘着若有似无的雪柏香，池修白倚在真皮沙发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快速敲击键盘，电脑屏幕的微弱亮光映照着他眼下的淡青。
他这人好似一台设置好程序指令的高精密仪器，一旦来了工作室，指令立刻生效，短短几分钟便全神贯注地投入手头的游戏项目中。
看见他入神的样子，姜星气不打一处来，反正她快离职了，根本不想再委屈自己，把收上来的一沓简历重重拍在实木桌面上。
姜星拉开一旁的座椅，坐下后狠狠剜了一眼池修白，心道，以前看他专注工作的时候，总觉得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可惜身份一变，心境也变了，现在她只觉得厌烦。
就算她做的再多，也比不过工作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池修白的目光仍黏在电脑屏幕上，对于姜星的嚣张态度不予理会，他的邮箱昨天已经收到了姜星的辞呈，他没找她谈话，直接批复同意。
他这人一贯不留情，亦不留人。
池修白淡淡说：“你面就行，我旁听。”
姜星拿起第一份简历，正是田妙妙的，不禁感慨：“没想到连问天的招聘都能遇见海投的。”
“条件不符的扔了就行。”池修白眼皮抬也没抬，完全没当一回事。
姜星原本想将田妙妙的简历直接pass掉，但看到池修白那无所谓的态度，着实让她心里不爽，她之于他，之于问天，无论如何都称得上劳苦功高，尽管池修白给的薪资待遇无可指摘，可这根本就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他们两人的关系能更进一步，但很显然她得不到，就连她要离职，他都没有挽留一下。
所以临走前，姜星想恶心池修白一波。
既然他最看不上没能力的人，那她偏就把这个毫无能力的田妙妙招进来。
姜星：“我觉得她挺好，虽然不是应届生，学校也很一般，但面相还不错，看着就任劳任怨，招进来当牛马正合适。”
“什么专业？”
“财管。”
“不缺财务。”池修白道：“问天不是废物收容所，从不招混吃等死的普通牛马。”
姜星轻哼了声：“不要以为只招策划、程序、美术就能万事大吉了，所有人都参与游戏开发，其他的工作难道就不管不顾了吗，我也不属于游戏开发岗，是不是也是混吃等死的？”
“你不一样，你的重要性我一直看在眼里。”池修白终于从代码中抬头，深情款款地望向姜星。
他这人性子冷，偏生了双含情眼，当他注视一个人时，往往能带来我很爱你的错觉。
姜星就是被这种错觉蛊惑了一年又一年。
工作室游戏制作以外的所有事务，基本上都是姜星一手包办的，她这人八面玲珑，什么事都能协调得很好，不论是替他招人，还是跟进游戏运营，对接游戏外包事项，全都不在话下。
她要走这件事，池修白说毫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但自从他们不清不楚的□□关系牵扯进工作，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无非早来晚来罢了。
目前手头这款游戏正要开启线下测试，需要姜星筹备的事很多，池修白本可以使些手段把她留到游戏公测上线，但又觉得这样太对不起她，还是选择直接通过她的辞呈，并额外给了2N赔偿金。
池修白扫了一眼田妙妙的简历，眉宇轻蹙，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不知道你看上这人什么了，但你要招进来，我也不反对，不过她不懂游戏制作，没法分到我这边，只能你带她了。”
姜星暂退一步：“我也没说非要招她，还是得看看她的面试表现怎么样，要是让我讨厌，那还是得pass。”
“行，你面吧。”池修白抬手捏了下山根，临近游戏B测，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眼睛长时间盯屏幕，又干又涩，他拿出随身带着的滴眼液，娴熟地滴进眼里。
“又没睡？”姜星说话的语气柔和了几分，虽然对他多有怨怼，但看他难受，她心里也不舒服。
池修白闭着眼，轻声回应：“来之前眯了会儿。”
“哪有制作人像你这样的，策划、程序，哪个环节都要亲自弄，我看你也就不会画画，不然原画也能自己来。”
“项目组这些人大多经验不足，我不亲自来能行吗？如今又不是在光希了。”
姜星心道，她之前招聘来的那些程序员，大都有三年以上从业经验，完全不是经验不足，只不过池修白这人标准太高，看不上程序员的工作成果。
“离开光希自己成立工作室，你有没有后悔过？”
“我做事就没有后悔一说。”池修白缓缓睁开眼。
“是，我走了，你也不会后悔的！”明明只要他肯挽留她，姜星自然愿意长期留下，但他就是不肯给她这个台阶。
池修白无奈地笑了下，“你最近怎么了，看起来特别焦虑。”
“我要结婚了。”姜星冰冷的话中满含怨气。
“好，祝贺你，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池修白面色如常，话里话外听不出任何触动。
姜星气得要死，“我真是后悔了，我就不该跟你发生那些事！”
不仅是姜星有这个想法，池修白也挺后悔的，在一起之前他明确表述过自己以后不会结婚，姜星与他一拍即合，说她也是，但没想到上个月她突然提出想进入人生下一个阶段。池修白立刻就疏远她了。
池修白正色道：“不管怎么说，婚姻都是人生大事，你得好好考虑清楚，别因为跟我赌气就草率决定。”
姜星翻了个白眼，好看的人连白眼都别有风味：“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提醒。”
“面试吧。”池修白不想和她争吵，岔开话题。
姜星见惯了此人的冷暴力，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收拾好情绪，快速进入面试官的状态。
*
108会议室，乱成一团。
田妙妙和陈驰之坐在一起，她哀嚎：“哎呀，我的简历是最后交的，估计排在最上面，不会第一个叫我进去面试吧？”
陈驰之：“别担心，一般越早面试，获得的面试时长越长，越容易给面试官留下更深的印象。”
“要是面试表现不好，同样也会留下更深刻的印象。”田妙妙叹气，她根本不在乎面试官对她的印象如何，她首要任务是把信递给池修白。
陈驰之鼓励她：“别泄气，面试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虚。”
须臾片刻后，姜星的助手过来通知人面试，第一个叫到名字的并不是田妙妙，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两个小时后，叫到了陈驰之，而田妙妙还在等待中。
“加油加油，你可以的。”姜星借给陈驰之打气的由头，也给自己打气，等待的时间越久，心情越是七上八下。
陈驰之倒是挺淡定的，不愧是名校学子，有扎实的技术傍身，底气就是足。
先前一个人面试时长只有两三分钟，但陈驰之却进去了五分钟还没出来。
又过了十分钟，陈驰之才回到会议室。
田妙妙忙问：“怎么样？”
陈驰之神情自信，但还是谦逊地说：“感觉还不错，应该没问题。”
原本姜星和他聊了两分钟，而后池修白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又和他深入交流了一会儿，能让白神提起兴致，陈驰之别提有多兴奋了，他心里觉得offer**不离十了。
“下一个，田妙妙。”
田妙妙还没来得及向陈驰之取经，就被叫过去了。
“加油。”陈驰之冲她的背影朗声：“放松一点有奇效。”
田妙妙重重点头。
在109前驻足了几秒钟，田妙妙才鼓气勇气敲门，由于太过紧张，从进门到落座的几步路，她都险些同手同脚。
刚坐下，还没等她开始自我介绍，姜星便开门见山：“我看了你的简历，跟游戏相关的是一点没有，怎么想来问天的？”
田妙妙死死掐了下大腿，心道，她总不能如实交代自己是走错地方了吧？
想到陈驰之对池修白的赞美，她拿过来用：“因为贵工作室的游戏理念比较符合我的想法。”
姜星扬眉：“哦？什么游戏理念？”
田妙妙作为没接触过游戏的纯小白，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瞎说：“贵工作室的游戏不像市面上其他游戏那样让人沉迷，让人盲目充钱。”
她把自己对游戏的负面刻板印象反过来说。这应该算优点吧？
说完后，田妙妙心虚地瞄了眼池修白。
他此前完全没有抬头看她，但这句话之后，池修白的视线居然朝她扫射过来，锋利且不善。
池修白道：“你的意思是我的游戏毫无吸引力，毫无氪金欲？”
面对池修白的突然发问，田妙妙有些措手不及，就算她对游戏再不了解，此刻也明白自己的回答惹他生气了，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觉得你做的游戏才是第九艺术，属于艺术品范畴，不能用商品价值来衡量，太、太俗了……”田妙妙慌忙找补。
池修白双手交叉，半眯着眼，微抬下巴，表情倨傲，睥睨着田妙妙。
这个女孩的穿着打扮虽整洁，但有种微妙的土感，还素面朝天、局促不安，在寸土寸金的晟市CBD，很少会看见这样的淳朴女孩。
脸蛋虽年轻鲜嫩，但对看惯了绝色美女的池修白而言，实在是乏善可陈。
“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就是那种心思永远不在正道上的人。”池修白直言不讳：“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欲扬先抑的马屁很能吸引我的注意力？想投机取巧走歪道，也得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没有顶尖外貌的加持，就不要想着当小丑，不是谁都有耐心看你的那既不精彩、也不高明的表演。”
田妙妙面色唰地一下白了下去，她完全没料到池修白居然这么刻薄，就算她面试不佳，也没必要这么贬低她吧，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撒泡尿照照自己。
更关键的是，这话完全戳她心窝上了，因为她确实盘算着靠那封信走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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