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牢房深处,弥漫着消磨心志的霉味。
许多事情都已随风而逝了,但骤然闻到熟悉的气味,还是猝不及防地被拽回到那段记忆中。
江雁锡想起自己在狱中像狗一样求谢观玉,有些应激地攥紧了手。
“王妃,这边请——”
狱卒将她带到一间牢房前,便行礼退下。
钱师爷蜷缩在硬床板上,听见开门声响,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江雁锡进了牢房,试了几次钥匙,利落地打开缠了他满身的锁链。
“你走吧。”
闻言,钱师爷这才缓缓抬头,年轻的脸上失了锐气,满是迷茫。
“你……”
昏暗的光线下,江雁锡着一身白,与这污浊的牢狱格格不入。
很奇怪,与之为敌时,他觉得江雁锡像一个可怖的黑影,笼罩全身,无处遁逃,如今发觉她其实消瘦无比,那种目光有点像家中的长姐。
“去哪?”钱师爷仍满腔愤懑,“像我这样一条丧家犬,还有什么价值……若要我今后隐姓埋名,像老鼠一样苟且偷生,我宁愿死在牢中!”
江雁锡很轻地抿了抿唇。
谢宸选人第一条,便是要有野心,有狼性。
她亦是如此。顺境时自然意气风发,狂热地一路高歌猛进,可是心气也高,若不能功成名就,哪怕是平平淡淡地活着,也觉得难以忍受,仿佛注定会走极端。
“活着才能翻盘,死了便只剩烂命一条,这种话想来很难听得进去。不过你应当明白,你走也好,不走也罢,如今我都已经假传谢观玉口谕,大摇大摆来劫狱了。”
钱师爷怔了怔,他太沉浸于自己的悲愤中,全然没想到江雁锡付出的代价,一时间竟不敢看她,生怕强撑着的傲骨会彻底粉碎。
江雁锡在他身旁放下一个包裹,她能力有限,只能装些干粮和他被扣押的户籍文书。
“只要在一炷香之内从侧门离开府衙,取了盘缠直接出城,我保证不会有人抓你,囚簿上也会将你除名。以后清清白白做人,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江雁锡算了算时间,也没什么想劝的了。
“我还是希望你能活下去。言尽于此,请你自便吧。”
说罢,她跛着脚,快步离开了。
钱师爷死死盯着江雁锡离去的方向,眼中情绪复杂。
“什么东山再起?你们怎会懂,不是所有事都等得起!”
他喃喃。
“我本就是不值钱的烂命、贱命,可是……我能成事,我一定会有法子成事……”
良久,他弯腰捡起包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侧门。
江雁锡亲眼见他出了府衙,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却生出点迷茫。她不知东窗事发后如何面对谢观玉,也不知这件事做得对不对。
钱师爷只一次行差踏错,不似她这般深陷泥沼,也许还能回头吧?
-
“王妃脉象虚浮紊乱,气血亏损至极。若再不好生调养,莫说日后行动受累,只怕……只怕有损寿数啊!”
大夫眉头紧锁。
“尤其是饮食,王妃本就有胃疾,连日里吃的多是沙子,又长久茹素。不仅要按时喝汤药,平日里也该多吃红肉才好。”
“好,本王记下了。”
如今的救灾蓬已全然变了样子。
灾民们排队领的,不再是能照见人影的稀汤,而是真真切切、能立住筷子的白米饭。几口新架起的大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炖着菜肉大杂烩,翻滚间能够看到切得厚实的肉。
大伙儿吃得又急又快,纷纷夹起炖得烂乎的肉,也顾不上烫,直接塞进嘴里,发出满足的咕哝声,在冒着油腥的香气中吃得是大汗淋漓!
谢观玉穿梭在面带喜色的人群中,边视察,边寻找江雁锡的身影。
“王爷,不好了……”狱卒行色匆匆,附耳与他禀报。
闻言,谢观玉眸中浅淡的笑意倏然寂灭,然而面上不显,只道:“无妨。”
抬眼,江雁锡正倚冰冷的石壁出神,残阳如血,将她苍白的脸映得绯红。
谢观玉倚在她身后,正对着府衙侧门的方向,冷不防问:“在想什么?”
见他来,江雁锡强打起精神,礼数周全:“见过王爷。”
“你跟我来。”
……
日月交替,夜色渐浓。
谢观玉端坐案后,垂眸专注于公文。
虽一言不发,面上也辨不出情绪,然而他每一次顿笔,周身的气压便会沉几分。
江雁锡隐隐觉得他已知道了什么,正等着她先开口。
可她并不开口,打定了主意要拖延时间。
江雁锡整理着文书,暗自估算着时辰,每一瞬都无比漫长。
“皇嫂今日似乎格外安静。”
谢观玉翻开了囚簿。
江雁锡很轻地皱眉。
她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何况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有几分嘲弄的意味。
“皇嫂翻过囚簿么?”
“王爷说笑了,奴才怎敢。”
“似乎少了个人。”
“何人?”
“钱师爷。”
来了。
江雁锡强自镇定,谢观玉的逼问一句紧似一句,她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笑意吟吟,将语调拖得很慢。
“听闻皇嫂今日进了牢房。”
“有么?我不记得了。也许路过停了停,想忆苦思甜。”
“算算时间,他此时该过城门了。”
江雁锡眨了眨眼,一脸认真地看着他:“钱师爷走得也是急,没能赶得上晚饭。”
……
直到谢观玉失去了与她周旋的耐心,起身逼近她。
“玩够了么?”
他身量高,落下的影子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时间足够了。
江雁锡深吸一口气,不再闪避,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直直跪了下去。
“奴才知错。”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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