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纠缠她多年的噩梦,此刻都淡去了。
“谢观玉,谢谢你给我买糖葫芦……”
她觉得冷,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如同他精心豢养的那只狸奴,濒死时,在他怀中颤抖着汲取一点徒劳的暖意。
“小时候,爹爹说只要我乖,等着他,他就会给我买糖葫芦,我在船上一直等,一直等……爹爹没回来,我也没有吃过……”
“还有,棺材……”
江雁锡又吐出一大口黑血,血与泪混作一团,自知时间到了。
“谢观玉,对不起……我有好好吃肉,不会,不会缠你……”
“不要讨厌我。”
她阖眸,像是安静地睡着。
谢观玉的手指在她鼻尖停留片刻,已止了呼吸,生机俱寂。
手背上落下一滴雨。
谢观玉怔怔地仰头看天,才发觉是他的眼泪。
-
“其实,你可以索取一些更重要的,比如……”
比如,自由。
宴会正酣,觥筹交错的喧嚣却半分也未能入谢观玉的耳。他端坐主位,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窗外那片被月色点亮的连廊。
他的视线停在悄然立在廊下的江雁锡身上。
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夜风凛冽,月色清冷,显得她更加单薄。
“诸位尽兴,本王暂离片刻。”
官差们有一瞬的错愕,静了下来,下意识揣测他此举的含义,不知是不是惹了王爷不快。
“本王挂念王妃。”
他垂眸,看了看面前始终未动的酒盏。
他向来滴酒不沾,为的是时刻清醒自持。可是,清醒的谢观玉绝不可能放走江雁锡。
谢观玉抬手,执起了冰凉的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烧喉,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理智,似是醉了。
“败了诸位兴致,本王自罚三杯。”
“王爷与王妃情深似海,真乃佳话!”
“我们这群光棍真是太没眼色了,王爷请便,王爷请便……”
众人意会,立刻响起一片心照不宣的起哄与恭维声,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
“若你答应,我可以赠你一件东西。比如,更多更漂亮的珠子。”
那盒没来得及送出的珠子,在退思堂屏风后的暗格里,一存便是很久。
他的手背在身后,有些忐忑地拿着那只紫檀木匣,盒身被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得微烫,她低着头,一直没有发现。
夜,月如钩。
书房早早熄了灯,孤寂,黑暗。
谢观玉躺在并不舒服的软榻上,一夜未眠。
那点醉意不足以与理智抵抗,他清醒地看着自己背弃原则,轻纵罪犯,胸腔中,一种陌生的自我唾弃与堕落的快感交织攀升。
然而,翌日,艳阳天。
院门口风铃叮咚,一开门,金色的光线毫无保留地泼洒下来。
江雁锡就站在那片耀眼的光晕里,发丝都被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笑意盈盈。
“谢观玉!我们去划船!”
谢观玉无奈,冷凝的眉眼如初春的雪水,化开了,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笨笨的,给了机会也不知道要好好把握。
……
谢观玉处理着江雁锡的尸体。
他不至于悲怆,也不似想象中痛快。
于谢观玉而言,死亡稀疏平常,他自己的命亦是如此。
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江雁锡第一次将利刃送入他胸膛时的感觉,是一种尖锐、近乎麻痹的痛。
她下手重,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如在宰杀牲口,皮肉硬生生剥开了,那柄长剑一路向下,开膛破肚。
那时他傲世轻物,并不觉得恐惧,而是愤怒。那道狰狞的伤口,如白璧有瑕,是他人生中抹不去的污点。
……她早该死了。
他一遍一遍地,近乎冷酷地确认着。
明月西斜。
谢观玉为江雁锡入殓。
灯火下,她面容依旧姣好,但失了鲜活。
身体的触感尚未发硬,只是没有温度,摸起来冷冰冰的。
谢观玉一丝不苟地清洁她的身体,动作利落,条理分明,如同处理一桩寻常公务。
指尖在她胸腹、肩背几处细细探查,他亲手刺过的,他记得。可指腹下的肌肤如上好的羊脂玉,光滑白腻,竟寻不到一丝旧痕。
这并不奇怪,因施展美人计的职务需要,江雁锡的每一处都养得精致,包括这身皮肉。
可是,凭什么?
她造成的伤疤,谢观玉都有好好保存,她却祛得干干净净,一点过往的纠缠与痛楚都没留下。
尸体的血液停止流动,按压后极易留下痕迹。
谢观玉垂下眼,殷红的痣隐没在睫羽投下的阴影里,如同一颗血珠子。他一寸寸细致地抚过,在那几处本该有疤的皮肤上,或轻或重,用指腹补上深浅不一的淤痕。
穿好寿衣,放入棺中。
还缺一块玉琀。
谢观玉摘下腰间自幼养着的玉,在桌角摔碎,那块玉应声裂作两半,他将裂口一点点磨得圆润。
他捏了捏江雁锡的脸,肌肉开始僵硬了,她的唇瓣没有张开。
谢观玉不想在她脸颊上留下难看的痕迹,转而想挑开她的牙齿,指尖在她唇上细细摩挲,却怕控不好力道。
于是,他将玉含住,俯身,贴上了她的唇。
舌头的力度控制得很好,轻轻撬开她的齿关,将本属于他的半块玉送入她口中,封好。
舌上刺穿的孔洞有愈合的趋势,并不觉得痛楚。
他借着玉的硬度,在她口中反复碾磨、刺激那将愈未愈的伤口,仿佛是她在对他的侵略做出反应,无声而激烈。
直到舌体溢出浓馥的血腥味,疼到心满意足,才松开了。
谢观玉替她擦去唇上的水渍,眸中未染情.欲,不觉缱绻。
只是报复而已,只是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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