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一片漆黑，葵一路狂奔，虽说是杨雪繁命令她“跟上自己”，但现实来看，葵轻而易举地就跑到了杨雪繁的前方。
毕竟杨雪繁如今是半个残废，她捂着胸口，回看了一眼，谭朔没这么容易放弃，他会追上来。
杨雪繁一边在内心疯狂咒骂，一边低头看见手里的电磁枪。
距离应该超过了五米，可以试试。
“杨小繁，开启电磁枪最大功率。”
“好的，需要抢夺控制权，请确认。”
“确认。”
在谭朔进入通道前，杨雪繁抬起枪，对准天花板，扣下扳机。
轰！
很好。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电磁子弹炸裂，一大块天花板坍塌了，砖块落地，掀起大量尘土，将狭窄的通道堵住，一层的音乐声传下来，杨雪繁捂住口鼻，转身跑出通道，回到手术室后又开了两枪，确保通道彻底堵住。
近距离的爆炸让杨雪繁耳鸣不止，她压住耳朵，抬眼，皆是狼藉，手术室内毫无疑问发生过一场战斗，可杨雪繁一点印象也没有。
前方传来抽气声，杨雪繁跑去，在倒塌的门口看见了乌鸦。
死去的乌鸦。
死不瞑目。
应该是谭朔干的。
她的胸口被电磁枪贯穿，只剩下一个血洞，一条断腿，血腥气直冲脑门，看上去十分惨烈。
若不是那两条机械臂，谁又能猜出这是个仿生人？
好在这里只有她一人的尸首。想必谭朔没能杀掉爱丽丝。
葵瑟瑟发抖。
“怎、怎么会这样……”
她的眼泪掉下来，整个人都跪坐在地上。
耳鸣差不多消失了，杨雪繁看向葵，这个潜行者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乌鸦是一个强者，虽然杨雪繁不记得了，但看样子乌鸦也是战斗到最后一刻，而这个姑娘看上去不像是能战斗的样子。
可以诈一诈。
杨雪繁眯起眼，谭朔一时半会儿大概过不来，她举枪抵上葵的额头，冷酷地问：“你跟她们一伙儿的？”
“不是、我不是呜呜……不要杀我呜呜呜……”
“你叫什么？”
“葵，我叫葵……”
杨雪繁盯着她的眼睛，将她的疤痕彻底看入眼中，半晌，慢慢放下枪，走到乌鸦的尸体前，一脚踩上她的头，缓缓扭向葵，那双溃散的黑瞳把葵吓得尖叫，直往后退。
“说说看，为什么要帮她们绑架我？”
葵连连抽气，不敢再看乌鸦，抬头又看见杨雪繁冰冷的眼睛，电子枪在她手里慢悠悠地旋转，葵感觉自己的小命就在她手里转啊转，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哭。
“我、我只是呜呜呜、只是收钱办事呜呜……我只要钱，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是一个偶像团、团队的，队员，我只想像个人一样活着呜呜呜……我不当大明星、不奢求上流的生活，我只要十、十五万买个身份苟且偷生呜呜呜——为什么这么倒霉？仿生人又怎么了？我才二十一岁，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呜呜呜啊啊——”
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是在发泄情绪，没注意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杨雪繁站在她面前，毫不留情地将枪管捅进她嘴里，一下子把葵吓醒了，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拼命摇头。
“唔唔……”
“你太吵了，”杨雪繁俯身盯着她的眼睛，她的条纹衬衫上浸了血，让她看上去像个恶魔，“十五万就想苟活？”
“且不说你是战斗型，被人随手杀了都无处申冤，你的仿生人能力也无法自控吧？你现在还能变脸？你的控制器在谁那里呢？”
杨雪繁讽刺地一笑，字字诛心。
“你太天真了，也太可悲了，葵，不如老老实实在这里当个小偶像。”
被抢指着的女孩面色涨红，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杨雪繁一下子没控制住她，给她偏开了头。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是战斗型，但天生残缺难以战斗！我的控制器在工作室，经纪人不待见我！还剩十几分钟表演，同队队员却把我关进控电室！我要是还不跑，就只能去做陪酒女了！我能怎么办？”
葵喘着粗气，有些歇斯底里了，吼完后，耳边一片轰鸣，好像整个脑袋都被摁进水中，却被人一把掐住下巴，被迫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女人。
“不甘心吗？”
葵听见她问自己。
是啊，怎么会甘心？又不是她想要被创造出来的，明明拥有人的外貌，人的心，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就只能像条狗一样活着，乞怜他人的同情，给每一个“真正的人”弯腰下跪。
杨雪繁循循善诱：“我可以给你一个成为人的机会，葵，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你今晚就可以风风光光地离开这里，我甚至不要你的钱。”
合作？
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会跟自己一条狗合作？
说得可真好听，无非是眼下穷途末路来利用自己，葵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巴掌拍开她的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默默朝外面走去。
她要去给马克道歉，任他怎么羞辱自己都可以，只求他把自己的能力还回来。
“葵，我要你来做我这个周家大小姐。”
杨雪繁不死心，冲她的背影朗声道，葵脚步一顿，但很快又清醒了，以更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这呆丫头！
杨雪繁“啧”了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弯下腰，捂住胸口，视线落在地上的绷带上。
恰好过去的记忆里包含着急救信息。
她呼出一口气，捡起绷带，再次给自己胸口的伤加固，想了想，又用绷带缠住了自己的半张脸，随后猫着腰也跑出这个地下暗室。
虽然葵的手环已经损毁，但杨小繁依旧能够入侵，杨雪繁不会放过葵这个潜行者——失踪是下下策，在周家那边，她杨雪繁失踪就等于死亡，到时候想再回去那就是难上加难，指不定还要被多少人暗杀。
出了地下，杨雪繁才知道这里是千灯区的夜总会，舞台上正在进行仿生人偶像组合表演，鼓点刺激心跳，台下的人群疯狂尖叫、跳跃，很好地为杨雪繁做了掩护，即便方才发生了坍塌事故，也无法抵挡人群的热情。
杨雪繁一路尾随，有杨小繁在，没有她打不开的门，她停在后台的化妆间门口，偷听见里头的争吵声——
“你个死丫头还敢回来！丑八怪！就你这张脸还做偶像？”
“对不起，马克，我不是故意的……”
“还敢跑？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随后响起几声清脆的巴掌声，以及女孩带着哭腔的道歉。
“今晚结束去伺候包厢客人去吧。”
“不，马克，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马克，对不起对不起……”
透过门缝，杨雪繁看见化妆间镜子里只照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她握紧枪，轻巧如猫，窜入化妆间内，反手将门锁紧，关锁声让马克回头，看见门口那个脸上蒙着绷带的女人。
枪口对准马克的瞬间，这个男人也反手从背后拿出一柄迷你电子手枪。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三米。
杨雪繁果断发出指令：“关机信号。”
下一刻，半边化妆间的灯全部熄灭，马克手里的枪也无法启动，不等他做出反应，杨雪繁已迅速扑到马克面前，一脚踢弯他的膝盖，马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随后，电子枪的枪口对准他的脑袋。
“想死吗？”
“不不——”
马克顿时扔了枪，双手举过头顶，做出投降的姿态，杨雪繁瞅了一眼葵，那姑娘两边脸都被打肿了，呆愣着，于是又看向马克。
“葵的控制器在哪里？”
葵的脸色顿时变了，这是要把她完全拖下水啊！
杨雪繁微微一笑，没看她，接下来的话却是跟她说的：
“他都要你去陪客了，你还抱有什么期望呢？葵？你想做一辈子吗奴隶吗？跪得太久，都不会站着了？”
葵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在五楼，青鸟所有的仿生人控制器都在五楼！一个房间里，那里有战斗型仿生人看守，还有全戊戌区最厚的安全门，你们不可能拿到控制器！”
“闭嘴！”杨雪繁沉声道，把枪往前递了递，马克立刻不敢嚎了，连连求饶，杨雪繁继续道：“你能让葵的能力恢复吧？”
“可以可以，”马克点头如捣蒜，看了一眼手环，“我打个电话就行。”
杨雪繁笑了，“嗯，你现在打，多说一个字，我就会开枪。”
“杨小繁，开启马克的手环。”
“开启马克的手环，确认。”
“确认。”
“滴”的一声，手环灯亮起，马克当着杨雪繁的面打电话，给上头说明解除葵的控制，杨雪繁给了葵一个眼神，女孩的外貌顿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有疤痕的肿脸，杨雪繁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翻转枪柄，把马克砸晕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绷带将人五花大绑，尤其封住了他的嘴，顺带把整张脸都封了，期间看了一眼葵，莞尔道：
“现在你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葵双拳紧握，半晌终于出声：“你要我做什么？我很弱，不会打架，又胆小……长得还丑，我帮不了你太多。”
杨雪繁解下自己脸上的绷带，站起来，走到葵面前，深深看着她：“不要妄自菲薄，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
“葵，你们组合还有多久上台？”
葵握紧双拳：“下一个节目就是我们。”
“表演多久？”
“最多十来分钟。”
“好，”杨雪繁眯眼笑，慢悠悠道：“我要你变成我的脸，用我的名字，上台表演，之后继续用我的身份生活下去。”
葵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杨雪繁背着手，盯着她的眼睛：
“我会在你表演结束前为你夺回你的仿生人控制权，为你夺回自由，还有尊严。”
她面色苍白，像个重症患者，说出这话时却胸有成竹，让人忍不住去信服，葵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种被控制的战栗再次席卷了她的神经。
葵在动摇。
“你……凭什么这么保证？”她咬牙问。
“我的确保证不了，但你看到了，那么多人想要我的命，我还是活了下来，”杨雪繁摊手，“你可以选择赌一把，如果你表演结束后我没有做到，无非是再次改头换面罢了，甚至马克就在这里……”
杨雪繁捡起马克的迷你枪，笑着递给葵，这一刻，葵如坠冰窟。
“大不了……你就杀了他。”
那是宛如实质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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