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虚觉师傅
可惜、遗憾加后悔的是:我再也不想住在寺院里了。本以为会在寺院享用一顿别具风味的斋饭,谁想人家真正修行者过了中午就不用饭了,还好带的有干粮不至于饿到前胸贴后背。本以为晚上入静后会有“深山藏古寺、清月满人香”的闲情美景,谁想除了雨后潮闷的天气和蚊虫嗡嗡的骚扰,我连月亮的影子都没找着。
庙里晚上歇息得很早,虽说白天很累了,但又潮又闷的天气和蚊虫的叮扰,让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陈思远那小子倒是很能适应,九点过就开始打鼾了。
到晚上十点多,我实在熬不住了,便起身来到屋外。黑漆漆的天空和黑漆漆的四周让我感到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拿出屋里的油灯,放在门槛上点燃,跳跃的灯火顿时在黑暗中留下各种形状的影子。
“子淳!怎么还不睡?”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虚觉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
“师傅,对不起,扰着你了?”我起身带着歉意。
“没有,我晚上本来就睡得很少,看见你在外面,便出来看看。”虚觉蹲下身子,用手拨弄了一下灯芯,让灯火变得平稳。
我也蹲了下来,望着灯火,问:“师傅,你为什么会出家呢?听思远说,你原来也在下面的矿上工作。”
虚觉侧过脸,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很轻微地叹了口气,说:“唉,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既然虚觉不想说,我也不便往下问,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虚觉平淡地问我:“子淳,你是不是喜欢思远?”虚觉的语气总是这么平淡,平淡到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了他在说话。
“啊?”我满脸惊讶地看着他,却不知为什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唉!”这回虚觉倒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缕寻思的模样,仿佛什么东西勾弄起他脑海深处尘封已久的记忆。
许久,虚觉才又问我:“你对思远说过你喜欢他吗?”
我赶紧摇头。没想到一直潜藏在心底的秘密竟在这荒僻的小庙里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和尚用最简单的两句话给摘了出来。
“师傅,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很错的事情?”那一刻,我突然就把虚觉当成了一位想象中得道的高僧,我渴望着能从他那里解开心中的疑问。
“没有,子淳,你没有做错事,你只是按照你的心在做事。”虚觉抬头看着漆黑的星空,连颗星星也没有,但他却仿佛看见了很多东西。许久,虚觉像是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开始对我说。
“子淳,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出家吗?”虚觉的咽喉明显动了两下:“你听过佛家讲的八苦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
“佛祖释迦牟尼说人有八苦,分别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生、老、病、死,是自然生理上的痛苦;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和求不得,是精神上的痛苦。怨憎会,就是和怨恨、憎恶的人或事物在一起,无法摆脱,是一种痛苦;爱别离,和自己亲爱的人分离,是一种痛苦;五阴炽盛苦。五阴即色受想行识。‘炽’,火热也。盛,众多也。阴,障蔽也。是说这五种法能障蔽吾人本具妙觉真心,使之不得显现。求不得,想得到的东西却总是得不到,又是一种痛苦。”
“子淳,你觉得哪一样是最苦的?”虚觉问我。
“死?”我很直接的说。
“很多人都怕死,但却也有些人认为死是一种解脱。”虚觉说:“如果我没有出家,那我多半已经用死来解脱了。”
“啊?”这是我第一次和人这么认真地谈论着死的话题,我感到虚觉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哀思。我问道:“那师傅你觉得什么是最苦的呢?”
“我现在已经不苦了!”虚觉抬眼望着寂静的院坝,说:“不过在此之前,我一直被爱别离苦所困而不能自拔。”
“爱别离苦,就是和自己亲爱的人分离?”我说。
“是!”虚觉慢慢地说道:“爱别离苦,语云:‘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生死离别,人间惨事,青春丧偶,中年丧子,固然悲痛万分,即使不是死别,或为谋求衣食,或因迫于形势,与相亲相爱的人生离,也将感到痛苦。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亲如父子,近如夫妇,亦难得终身相守,又何况其他呢?万法无常,爱别离之苦,是谁也无可避免的。”
“既然谁也无可避免,谁都要经历这个苦,那它就不应该是最苦的,否则人人不都是最苦的了吗?”我不由自主地又用起我那个“凡事都是最什么什么,那么凡事也就都不是最什么什么”的逻辑。
“子淳好悟性啊!”虚觉双手合十,叹道:“我想这个问题想了三年,没想到你这么一句就悟道了。”
“啊?”我绕着脑袋,不太懂虚觉的意思:“我悟到什么了?”
“悟道即是悟到,你也不用去问是什么。”虚觉谈谈地笑了一下,说:“子淳,你只要记住,有时候在一起的人不见得就是幸福,不在一起的人也未尝就是痛苦,保留一颗爱慕的心,你就会快乐。”
我不懂虚觉师傅的话,但我又好像在心里懂了虚觉师傅的意思。一年以后,当我不得不选择爱别离苦的时候,我才忽然明白虚觉师傅话里朴实而又真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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