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容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阁下——究竟是人是鬼?!”
少年看起来很不满意他的反应,撇了撇嘴道:“大惊小怪,话本子看过吧?按你们的话来说,我是你们口中的妖怪。”
“或者精怪?意思应该差不多吧?”
“…………”
容芜在想,他还是太赶了,忙成这样,都累出了幻觉。
要不明天把计划改一改,偶尔留点放松的时间也好……
少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道:“喂,我可不是什么幻觉——”
他伏下来,脑袋上突兀地冒出一对雪白的毛茸茸的耳朵,直怼到御史大人脸上。“诺,你摸摸看——没在骗你吧?”
“……”御史大人金贵的脸被这狐狸耳朵扫了好几下。
妖怪?
这世上——真有妖怪?
不是那些落魄文人写来图一乐的假想吗?
容芜的眼神放空了几秒,艰难地把意识捡回来,镇定道:“好吧,我知道了。那你,你有什么目的?”
这么一看,昨日这狐狸突然出现在马车里,估计不是什么误闯,就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我说了啊,我是来报恩的。”
少年懒散直起身,“你,容芜,容家第四辈第三子……七年前于我有恩。所以我来偿还你的恩情。”
话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说的是什么无关紧要之事。
七年,也是七年。
容芜眉头一皱。
他对这个年份实在是有些敏感。那一年正好是容家从江南世家的脉络中完全消失的一年,他不会忘。
然而容芜思来想去,也不记得有过什么什么‘有恩’之事。
可少年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听着也不像是认错人了的样子。
难道是某次无心之举?因为不重要,他就给忘掉了?
目前的朝中局势已差不多定下,变数越少越好。而且这狐狸妖怪突然出现,除了狠狠重塑了一遍容芜的世界观以外,也没什么用。容芜就推拒道:“抱歉,我记不太清了。再说这报恩一事,我也并无想法,阁下不必……”
虽然看起来也不太像。但万一这只狐妖,是国师那边派过来的呢?
不是很值得信任啊。
少年看他一眼,好像有点生气,又似乎是容芜的错觉。
他哼道:“你以为还是我求着你报?恩情一事,涉及因果,可没有不想报就算了这回事……”
“还有,我叫白,直呼名字就行了,阁下来阁下去的,听着文绉绉的。”
“总之,我得跟着你。”白一指上方,“一直到这‘恩’还完为止。”
这世上竟真的存在妖怪?以及因果报应一说?
容芜听着只觉得荒谬。
他坐起来,才发现他跟这少年的姿势未免也太有辱斯文。容芜起身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少年眨了眨眼,顺着他的力道下榻,不过眨眼的功夫,又变回了一团巴掌大的小狐狸,在铺了毛皮的地板上滚了几圈。
……容芜克制住了想把这小东西捡回来拍拍灰的冲动。
俯视的视角终于让他找回了些掌控感。容芜想了想,确实有件缠在他心头的烦心事,试探着道,“那这样的话,如果我说,用这恩换你帮我杀一个人……你也能做到?”
一个非人之物,说要给他报恩。
这算是一个机会吗?
容芜暗忖,他心里想的是那九阶之上、与当今圣上并肩的另一个身影——
“杀人?这有何难。不过要看那人的身份。”白皱了下眉,“草莽百姓,富贾商贩,朝堂官员……人类过于孱弱,对于我们妖来说,杀人也不过抬手的事儿。不过,诸侯一类的人物,是不行的。”
容芜顺着他的话问:“理由?”
“按照天地规则,我们妖,不能干涉人间事。”
白的语调似笑非笑,“若是妖能随意插手世间,那朝代更替、阴阳轮转,就不是你们人类说了算了。”
没有大道规则的束缚,这群没有同理心又身负神通的妖物,一准把脆弱的人间给玩坏。
容芜闻言有些遗憾。然而到底只是遗憾而已。现如今,他与二殿下共谋的大计将成,若能提前,是意外之喜;不能,也算不得什么憾事。
除了这件事,他还真没别的事需要妖怪来帮忙的了。
看这人许久没有动作,小狐狸抖了抖毛,主动跳上来,容芜下意识伸手接住它。小狐狸说道:“不是对那鬼宅很好奇么?——眼见为实,多半又是你们人类自己吓自己……”
“去看看呗,左右我跟着你,死不了。”
这就是要跟着他的意思了。就像白说的,等到这‘恩’还完。
容芜有心想提议让白随便帮他件事,抵了这因果便罢了。但看狐妖方才信誓旦旦说着因果报应,这会儿也没提出催着要报恩的想法,又觉得也许这种事确实不能钻空子。
罢了,他要跟就跟吧。
容芜沉思了一会儿,叫来阿满。
其实在这神秘少年出现前,容芜也早有去‘鬼宅’一探究竟的想法。身为身负重任的御史大人,若是能被这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事吓到,早被人贻笑大方了。
虽然现在狐妖一出现,连带着让他觉得,鬼宅的说法说不定也是真的——
连妖怪都有了,鬼魂留在世间作乱的可能性,也提高了不少呢。
更何况他虽然暂且不清楚少年的底细,但眼下对方的立场还是基本能确定。对方说的报恩,哪怕只是口上说说,看起来也不会对他这个‘恩人’见死不救的,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容大人已经心理素质极好地将被颠覆了的人生观又重塑了一遍。
小狐狸还是同先前一样,趴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尾巴。只有容芜脑子里的记忆告诉他,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阿满被告知了明日要前往鬼宅的事儿,沉默的点头应下。
一晚过去。
容芜端坐在马车里,手捧着书卷,坐得笔直,与来时怎么放松怎么来的姿势大相庭径。
小狐狸扫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又蹬了蹬后爪,完全没有造成御史大人紧张了的罪魁祸首的自觉。反而闲适地打起了盹儿。
许久之后,阿满的声音响起:“大人,那闹鬼的宅邸,已经到了。”
容芜顿了顿,道:“你先去附近查探一番,若有试图进入宅邸的人,就让他们先离开。”
虽然说附近的百姓基本都信了这闹鬼的传言,平常都离得远远的,但难保没有胆大之人闯进来。
阿满道了声是,将马儿拴好,便去了。
马车里一时寂静。
容芜犹豫了几秒,起身,朝它伸出手。小狐狸假装没看懂,用爪子洗了把脸,圆溜溜的眼也回看他。
御史大人就无奈地托住狐狸前爪,将它拎起来——
顺带没忍住不着痕迹地摸了下小狐狸暖融融的腹部。
手感极好。
容芜捧着这祖宗下了马车。阿满已在外头侯着了,手里扣着一个作道士打扮的老人,见容芜出来,恭敬道:“大人,百姓都驱走了,只有此人举止鬼鬼祟祟,并不愿走,小的便请他过来……”
老者吹胡子瞪眼,“你这是请吗?还不快放手!小老儿的胳膊都要被你拗断了!”
那是个道士模样的老先生,手里还抓着只阴阳轮盘。容芜眉头一皱,想到之前陈县令的说法,问道:“阁下……可是不久前去陈县令府上作法的那位?”
老道被这官家扣了,也不显得慌张,慢悠悠扫了一眼容芜,道:“不是小老儿。小老儿可没那么大能耐,扰别人的清静。”
话说的怪玄乎的。
什么能耐?扰谁的清静?这宅邸可是几百年没住过人了。
容芜也不不说话了,带点审视地看着他。老道丝毫不惧,仍然老神在在地摸着宝贝轮盘。
莫非这鬼宅里还真有鬼不成。
真是故弄玄虚……
狐狸在御史大人手上动了下。
呃。差点忘了,他手里还捧着个货真价实的妖怪。
“那阁下执意要进入这宅邸,又是要做什么?”
老道睇了一眼那粗手粗脚的随从。阿满觑着自家大人的脸色,放开了他。
老道抚了抚胡子,语焉不详:“那自然是这宅子的主人与小老儿有约在身……”
容芜眯起眼,“据我所知,这座宅子里可没住过人。几百年前倒是还有位元姓书生。可他已是数百年前的人了,不知还能有什么造化,与老先生有缘?”
“这便与大人……咦?”
老道的视线凝在御史大人手中的小狐狸上,盯得小狐狸都察觉到了他那过于惊诧的视线,扭头盯回去,不满地呲了一声。
这眼神实在不同寻常。像是在看什么稀世之物,或者说完全的不敢置信。
被看的狐狸还没说什么,容芜倒是先开始有些不舒服,皱眉道:“在下身负要事,这鬼宅如今要被官府彻查,不论老先生是为何而来,都请回吧。”
老道抖了抖脏兮兮的拂尘,一直半睁着的眼这会儿睁开,竟含着股逼人的锐气。
他又看了狐狸几眼,好像通过这几眼确定了什么。道:“不。缘分哪……还请让小老儿跟你们一同进去。”
御史大人看着这江湖骗子。
老道不动如山地站着。
……今天遇到的怪人怎么这么多。
良久,容芜还是点头道:“既然老先生执意跟着,那便随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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