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厘第十八次把辩论稿折成纸飞机时，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她下意识攥紧校服外套口袋里的银杏果耳钉——这是今早在储物柜发现的，别着张字条：「过敏季别碰毛絮」。
"反方三辩姜子厘同学，请到备赛区..."广播里的电流声吞没了后半句。她起身时碰翻保温杯，深褐色的药汁在地板蜿蜒成东京都地图的形状。更衣室镜子里，她看见自己耳后泛起的红疹，像极了三年前京都旅馆窗外的晚霞。
梧桐絮从换气扇的缝隙钻进来，在应急灯的光柱里跳华尔兹。姜子厘数着更衣室墙上的霉斑，突然发现它们组成的图案与祁昱朋友圈那张星轨图惊人相似。锁舌弹开的瞬间，她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混着碘酒气息。
"别动。"祁昱的声音贴着耳后传来，医用胶带的撕拉声在密闭空间格外清晰。他左手握着过敏药膏，右手正把她的长发撩到一侧，腕间红绳系着的银杏叶吊坠擦过她锁骨。
姜子厘盯着他白大褂胸前的校徽："你怎么进的女更衣室？"祁昱的镊子夹着酒精棉球划过她耳后："急救证权限。"冰凉触感激得她缩脖子，后脑勺撞上他胸口时听见闷哼声。梧桐絮突然从通风口喷涌而入。祁昱展开辩论稿挡在她面前，纸页间滑落的照片让两人同时僵住——那是辩论赛宣传照，姜子厘身后的玻璃幕墙倒映着穿白大褂的背影，那人正在给流浪猫包扎前爪。
"你跟踪我到市立图书馆的事..."祁昱突然开口，指尖沾着药膏在她耳后画圈。姜子厘想起上周六那个雨夜，自己在古籍区查找京都资料时，确实闻到过雪松香的书签。
更衣室灯光骤然熄灭。祁昱的白大褂口袋发出幽蓝荧光，姜子厘看清那是瓶放射性同位素示踪剂。"物理社在隔壁做CT模拟。"他的呼吸扫过她颤抖的眼睫，"害怕就数质数。"
姜子厘在黑暗里数到第127个质数时，祁昱突然握住她手腕："你父亲教过你斐波那契数列急救法吗？"没等她回答，走廊传来教导主任的脚步声，他揽着她滚进储物柜的阴影里。
樟脑丸的气味中，姜子厘听见他心跳与自己的共振。祁昱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银杏枝，断口处新鲜的树脂正缓慢凝结成琥珀色。当应急灯重新亮起时，她发现他锁骨处有处结痂的烫伤，形状与辩论赛徽章完全吻合。
"反方三辩请立即入场！"广播再次响起时，祁昱往她掌心塞了颗薄荷糖。糖纸印着德布罗意公式，背面却写着：「梧桐树洞下午三点」。
姜子厘踏上辩论台时，看见祁昱正靠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消防栓旁。他左手转着医用剪刀，右手在平板电脑上画着分形几何图。当对方辩手说出"宿命论"三个字时，他突然抬头，用激光笔在姜子厘身后的投影幕布上打出心电图波形。
当对方辩手抛出"量子纠缠只是概率游戏"的论点时，姜子厘扯下过敏耳钉。金属刺痛感让她清晰看见祁昱在观众席举起平板，屏幕上跳动的光子轨迹竟与树洞铜钥匙的纹路一致。
自由辩论倒计时三十秒，姜子厘撕开薄荷糖纸。舌尖炸开的清凉中，她念出祁昱写在德布罗意公式背面的质数序列。礼堂穹顶的射灯突然故障，应急照明亮起的瞬间，所有人看见投影幕布上浮现出父亲三年前未完成的手术方案——正是祁昱用放射性示踪剂在黑暗中绘制的图谱。
评委席哗然之际，祁昱的激光笔在方案右下角圈出「0407」的日期代码。姜子厘耳后的红疹突然消退，她终于明白过敏药膏里混着的，是京都那株古樱萃取的抗体。
辩论赛结束后，姜子厘应约来到梧桐树洞。拨开爬山虎时，青苔的湿气渗入指尖。树洞里除了自己的玻璃瓶，还躺着枚刻有「R&J」的铜钥匙，表面氧化形成的铜绿恰好勾勒出猎户座轮廓。她伸手去取时，十五岁那年埋在此处的时光胶囊突然滚落，封口的蜡印竟是她父亲常用的急诊科章纹。
"这是当年急救培训的纪念品。"祁昱的声音惊飞了栖息的斑鸠。他肩头沾着梧桐絮，手里握着的正是她在京都丢失的旧相机。取景框里，十五岁的少年正在哲学之道捡起她遗落的发绳，腕间红绳与此刻他戴着的正是同一条。
姜子厘的指尖触到相机底部凹痕——与父亲白大褂口袋的刮痕如出一辙。祁昱突然蹲下身，医用剪刀挑开她运动鞋松脱的鞋带："辩论赛录像带第37分钟，注意投影仪故障时的画面。"
风吹动树洞里的玻璃瓶，千纸鹤翅膀簌簌作响。姜子厘发现每只纸鹤的翼尖都用红墨水标着质数，最大的一只写着「127」——正是黑暗里她数到的最后一个数字。祁昱的白大褂下摆被树枝勾破，露出内衬上绣着的「J.M.」缩写，那是父亲手术服上的标记。
"三年前你给我包扎时，说过相同的质数理论。"祁昱将银杏果耳钉卡进铜钥匙孔，树洞深处传来机械转动的咔嗒声。姜子厘突然想起急诊室那个满手是血的少年，他虎口的伤疤与此刻眼前人完美重合。
暮色将梧桐叶染成琥珀色时，姜子厘转动铜钥匙。树洞夹层里掉出本泛黄的急救手册，父亲的字迹在扉页写着：「致未来的急救员——当两个质数相遇时，时空会折叠」。
祁昱的白大褂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注射痕迹："放射性示踪剂的半衰期，刚好够撑到高考体检。"他掀开树洞底部的青石板，地下埋着的正是父亲那台理光GR，取景框里还卡着半张未显影的底片。
姜子厘在相机肩带上摸到干涸的血迹，突然听见祁昱说："那天手术室的报警音，是D大调的音阶。"她想起父亲最后哼着的旋律，此刻正在树洞的风声里完整重现。
树洞里的风声突然静止。姜子厘捏着那张未显影的底片，祁昱的呼吸扫过她颤抖的指尖："你父亲按下快门的0.3秒前，我正在给手术同意书签名。"
月光穿透梧桐叶的间隙，在底片上烙下明暗交错的光斑。姜子厘突然看清那根本不是普通胶片——这是张用于PET-CT检查的氟代脱氧葡萄糖示踪片，边缘编码显示拍摄日期正是父亲去世当天的凌晨三点。
"放射性半衰期110分钟。"祁昱的白大褂袖口滑落，露出静脉留置针的胶布，"足够让你看清真相。"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向树洞内壁，青苔下竟埋着微型盖革计数器，显示屏上的数值正在突破安全阈值。
警报声撕破夜色时，姜子厘被祁昱扑倒在腐殖土上。他后背挡住簌簌坠落的树皮碎屑，医用剪刀擦着她耳畔飞过，斩断半截垂落的电线。焦糊味中，她看见树根处裸露的电缆正闪着幽蓝电弧。
"跟着质数跑！"祁昱在她掌心快速写下「2、3、5、7」，远处梧桐树干上的荧光标记突然依次亮起。姜子厘在第四棵树下踉跄跪倒时，发现树根处埋着半截理光相机镜头，镀膜上残留着干涸的血指纹。
追击者的脚步声逼近时，祁昱突然撕开急救包。他往自己静脉推注的淡蓝色液体，在月光下泛起与示踪剂相同的光晕。"闭眼三十秒。"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共鸣，"数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樱花数量。"
姜子厘在黑暗中数到第127片花瓣时，耳边响起熟悉的相机快门声。再睁眼时，祁昱正用手术刀挑开她鞋底的追踪器，刀尖反射着树洞铜钥匙的冷光："他们要找的不是相机，是手术室最后三十秒的录音。"
穿过防空洞潮湿的甬道时，姜子厘的过敏症状突然加剧。祁昱扯下红绳系在她手腕，银杏叶吊坠里滚出颗淡粉色药丸："这是你父亲研发的纳米缓释剂。"
吞下药丸的瞬间，她听见颅内响起父亲的声音：「当两个质数相遇...」残缺的语句被防空洞深处的水滴声补完：「...就会产生量子纠缠。」
祁昱的白大褂在黑暗中泛着磷光，他正用医用棉签蘸取墙上的菌斑："三年前这里堆满实验器材。"手电筒光束扫过处，姜子厘看见墙上的化学方程式——正是她昨天在祁昱草稿本上见过的质能守恒式。
爆破声从头顶传来时，祁昱将她推进生锈的核磁共振仪舱体。他俯身调试设备的姿势与父亲如出一辙，防护面罩下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录音带在左耳蜗。"
姜子厘摸到耳后的微型芯片，植入处的疤痕突然灼痛。记忆如暴风般席卷而来——父亲临终前最后的耳语不是"厘厘"，而「Rigel」，猎户座最亮的星。
当祁昱启动老式投影仪时，泛黄的幕布上浮现出双重曝光的手术室影像。姜子厘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正在哲学之道抛起樱花，而手术台上的父亲同时举起三根手指——那是他们约定的急救暗号。
"他推注的不是麻醉剂。"祁昱扯开衣领，锁骨下的烫伤竟是微型条形码，"这是记忆编码的位置。"扫描仪红光闪过时，姜子厘的视网膜上浮现出父亲最后的手写记录：
「3月21日晴
小昱的基因编辑很成功
抗体血清藏在0407储物柜
当两个质数相遇...」
刺耳的电磁干扰声切断画面。祁昱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胶片上洇开樱花形状。姜子厘扯下他腕间的红绳，发现银杏叶背面刻着：「Jiang&Qi 2019-∞」
"现在你也是携带者了。"祁昱将染血的胶片塞进她校徽夹层，"去上海的车票藏在辩论赛奖杯里。"防空洞突然塌方的瞬间，他把她推向通风口的月光中。
姜子厘在116路末班车上醒来时，掌心的汗渍已将德布罗意公式晕染。车窗倒影里，穿黑色卫衣的少年正在站台转着深蓝色保温杯。当车辆启动时，他忽然举起三根手指，在雾气蒙蒙的玻璃上画出质数序列。
手机震动，猎户座头像发来张星图。放大后能看到某颗人工卫星的轨道参数，标识符正是父亲笔迹写的「Rigel」。她摸向耳后芯片的位置，那里新生的皮肤组织正泛着与祁昱锁骨相同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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