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那“陈年花雕”喝起来一股子酒精勾兑的劣质味),张总开始“撒欢”了。他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里,对着那群散养的鸡鸭,非要跟它们“碰杯”,踉跄着去踹人家装腌菜的大瓦缸,哐当一声,缸没破,他自己差点摔个狗啃泥,又跑去拍打人家晾晒在竹竿上的玉米棒子,金黄的玉米粒哗啦啦掉了一地。
“张总!小心点!”有人忍不住出声提醒。
“怕什么!”张总大手一挥,满脸通红,酒气熏天,“我老表的地盘!弄坏点东西怎么了?他还能让我赔啊?老表!你说是不是?”他冲着门框边的老表嚷嚷。
老表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腮帮子咬得死紧,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张总。
终于,到了该结账(或者说,该摊牌)的时候。
老表拿着一个油腻腻的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一通,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账单拍在张总面前,:“张老板,吃好喝好了?账算好了。零头给你抹了,给个整数,八千八。”
“八千八?”张总醉眼朦胧地瞥了一眼账单,夸张地怪叫一声,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老表的肩膀,“老表!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们兄弟,谈什么钱啊?生分了不是?”
随即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喷出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这样!你那点欠我的钱,我记得……好像也就万把块吧?今天这顿,算我请客!就当抵了!两清!两清!哈哈哈!你看,我这人多厚道!还倒贴你点呢!”
“张扒皮!”老表一把揪住张总的衣领,唾沫星子直接喷到他脸上,“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什么时候欠你万把的了?!就他妈三千块!你想赖账?!门儿都没有!今天这八千八,少一分钱,你们谁也别想走!”
“三千?你他妈记错了!”张总也急了,酒劲混着无赖劲儿一起上头,反手也揪住了老表的衣领,脸红脖子粗地互相推搡起来,“明明是一万二!白纸黑字!你想抵赖?!黑店!宰客!我要报警!”
“报!你他妈现在就报!”老表嘶吼着,用力一推!
张总本来就喝得脚下发飘,被这猛力一推,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他下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稳住身体,结果手一挥,正好扫到旁边一张堆满了残羹冷炙的桌子!
“哗啦——哐当——!”
杯盘碗碟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油腻的汤汁、破碎的瓷片、啃剩的骨头、黏糊糊的菜叶……天女散花般四处飞溅!滚烫的油汤,精准地溅到了旁边看热闹的、抱着保温杯的白晓晓那崭新的运动鞋上,留下几个刺眼的油点。
白晓晓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了,她低头看着鞋子,又抬头看看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眉头紧紧蹙起,眼神冰冷。
场面彻底失控了!
张总和老表彻底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毫无章法,全凭蛮力和怒火。张总揪着老表的头发,老表掐着张总的脖子,两人在地上翻滚,沾了一身一头的油污菜叶,嘴里还不停地互相问候着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别打了!张总!老板!别打了!”李哥和几个男同事硬着头皮上去拉架,结果被无差别攻击的拳脚误伤了好几下。
“报警!快报警啊!”有人喊着。
混乱中,王姐不知何时挤到了战团边缘,一脸焦急地想劝架:“哎呀!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嘛!别动手啊!” 她看似手忙脚乱地想拉开两人,脚下却“不小心”被地上的油腻一滑,身体一个趔趄,整个人就朝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撞了过去!
她这一撞,角度和力道都极其刁钻!不偏不倚,正好撞在老表的后腰上!老表闷哼一声,掐着张总脖子的手瞬间脱力!张总趁机猛地挣脱,反手一拳就砸在老表鼻梁上!
“嗷——!”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鼻血狂喷!
几乎是同时,“呜哇——呜哇——!”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农家乐门口。
警察来了。
张总和老表两人,鼻青脸肿,浑身油污,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脸上、手上都挂了彩,还在互相怒目而视,被两个警察强行分开,按在两张椅子上。老表的鼻血染红了胸前油腻的T恤,张总也好不到哪去,一只眼睛乌青,嘴角破了皮,锃亮的脑门上还挂着几片碧绿的菜叶子。
警察皱着眉头,看着一地狼藉和两个狼狈不堪的当事人,开始询问情况。
“警察同志!他吃霸王餐!还砸店打人!”老表指着张总,声音因为愤怒和疼痛而变调,鼻血糊了一嘴。
“放屁!他开黑店!价格虚高!还想讹诈!是他先动手的!”张总指着自己乌青的眼眶和破了的嘴角,唾沫横飞。
“他欠钱不还!”
“他价格欺诈!”
“他砸我东西!”
“他先动的手!”
两人又激动地想站起来对喷,被警察厉声喝止。
警察开始挨个询问在场的“目击者”,我们这群工具人,面面相觑,心情复杂。怎么说?说张总故意点天价菜想赖账?说老板服务差饭菜坑?说张总先挑衅摔东西?说老板先动手推人?
李哥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几个男同事含糊其辞,只说自己离得远没看清怎么打起来的,白晓晓抱着她那沾了油点的保温杯,站在人群边缘,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只说自己是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这乱哄哄的当口,一直沉默的王姐,突然开口了:
“下午14点07分,张总对账单金额提出异议,双方发生言语争执。”
“14点09分,刘老板情绪激动,率先做出肢体接触(抓住张总衣领),构成冲突升级点。”
“14点09分15秒,张总挣脱,过程中手臂挥动幅度过大,导致餐具损失。”
“14点09分30秒,双方进入肢体缠斗状态。我试图劝阻,因地面油污滑倒,产生意外碰撞。”
“14点12分,我方同事报警。14点18分,你们抵达现场。”
整个院子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姐,包括那两个警察。这他妈是会计?这是人形自走记录仪吧?
张总和老表也懵了,张着嘴,忘了争吵。
警察清了清嗓子,对着两个狼狈的当事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行了!都别吵了!你们俩!互殴!损坏财物!扰乱公共秩序!都跟我回所里接受调查!其他人,留下联系方式,随时配合问询!店里的损失,等调查清楚再定赔偿!”
最终,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两只斗败落汤鸡的张总和老表,被塞进了警车后座。
留下我们一群人,站在一片狼藉、弥漫着食物馊味和鸡屎味的农家乐院子里,面面相觑,风中凌乱。
这团建……真他妈的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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