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受伤，你很高兴吗？”
屈勿野盯着卫道问。
卫道问：“我为什么不能高兴？”
屈勿野问：“那他们要是死了，你也会这样高兴吗？”
卫道说：“我不仅要高兴，我还要庆祝。”
屈勿野问：“你想怎么庆祝？庆祝什么？”
卫道笑道：“还能庆祝什么？当然是庆祝我摆脱了两个讨厌鬼，或许不止两个，那就更好了。”
屈勿野问：“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这样？”
卫道说：“或许。”
屈勿野看了卫道好一会，脸上露出一个似乎冷笑的表情对卫道说：“有一件事，我本来不想对你说，不过，你都这么说话了，我想，还是要告诉你。”
卫道问：“什么事？”
屈勿野定定地盯着卫道说：“他们说，出车祸之前，看见你在他们车里，车祸之后，看见你在车外面绕着车转悠，只是看着他们，不帮忙把人救出来，也不帮忙打电话喊人。”
卫道说：“这可真稀奇，我没有出去过，我也没有电话，更没有希望他们活下来，为什么要帮忙救人？”
屈勿野问：“那你的意思是，你承认你突然出现在他们车边上吓唬他们导致车祸？”
卫道说：“这不是我的意思。”
屈勿野问：“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卫道笑道：“我为什么要解释这个？”
屈勿野说：“如果你不对我解释，就得对警察他们解释。你希望去警察局的拘留所吗？”
卫道说：“怎么？我去了拘留所，对你很有好处么？你这么激动。”
屈勿野说：“我是——”
他顿了顿，语气表情都缓和许多：“我是在关心你。”
卫道冷笑道：“算了吧。你关心我，你为了他们审问我。你质问我。你找我的麻烦，恐吓我见警察去警察局进拘留所，还指责我是罪魁祸首。你说是关心？”
屈勿野瞪大了眼睛：“你！”
卫道说：“按照你的逻辑，我也关心你。他们说看见我，我是你带出去又带回来的，他们一定也看见了你，只是不肯说出来，你们是一家人，当然互相包庇，反正没有死人。我是个疯子，为什么不能是你指使我去做那些事而不承认？我什么都不知道。但你什么知道。”
卫道往前逼近一步，笑吟吟看着他说：“你为什么不对我解释这些？我也关心你呀。”
屈勿野的胸膛剧烈起伏两次，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脸红了，瞪着卫道说：“好！”
他转过身就要往门口走出去，但是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看向卫道说：“我没有！”
卫道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屈勿野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面，自己浑身上下都快要着火，出不来气，瞪了卫道一眼，转身走了。
卫道对着开了的门说：“你这一出去，可别再回来了！”
这话一半真心，一半是有意拱火。
屈勿野怒气冲冲噔噔噔又回来了，站在门口，盯着卫道，突然就平和下来，笑了一声说：“哥哥，我是不会轻易让你如意的。”
他说着伸手去关门，隔着门板对卫道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下次进来出去都会记得关门。”
他走了一步，又说：“我也会让其他人，都记得给你在的楼层窗户上锁加固栏杆，在平时给你上束缚带，保证你除了躺在床上，哪里也不能去。”
卫道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气急败坏跳起来追到门外去吵一架，还是干脆跑出去抓住人打一架，想完了，他坐在床上，怔怔地对着墙，突然笑了一声。
屈勿野顿住脚步，站在门口不远处有些紧张地望着那扇门，门被风吹得晃了晃，但没有打开，他随时担心里面会冲出来一个人，已经做好准备了，但是，等了一段时间，卫道没有出来，他只在外面听见一声短促的笑。
屈勿野打了个寒颤，脸上的表情渐渐落下去，垂眼想了想，看没有人出来，转身离开了。
这里的人很少。
卫道不知道这是因为幻觉的影响，还是本来就没什么人，他在床上坐了一会，转过身去窗户边往外看，这里的栏杆是新的，一点坏的都没有，干干净净，连锈迹都找不出来，窗户的缝隙足够目光往外看不被遮挡，但最多能伸出去一条手臂取一点挂在外面树枝上的东西。
出不去。
外面是一棵大树，枝叶茂密，底下是一条路，有些车子，似乎有人在走，但是卫道仔细一看，底下走来走去的人都不见了，明明他刚才还看见有人正在打电话，有人发现了他，还抬头往上看，一阵风吹过，叶子像挂了满身的铃铛，哗啦啦响，落下去一点，底下的车子也不见了。
卫道收回目光，坐在床上，完全不困，医生从外面走进来，对着他看了看，喊了一声。
卫道回过神来，医生对他说：“跟我走，今天带你去检查一下身体。”
卫道站起身来，医生问：“鞋子是怎么回事？”
鞋子好像有泥巴叶子和虫子，但是卫道眨了眨眼睛，没有什么，只是看起来不成样子。
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医生站在门口外面对他说：“走吧。”
卫道跟了过去。
这里的楼层左右都有锁，下了楼，楼的出口也有锁，外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操场，操场边上是草丛和树木，绿化带在更外面，一层高耸的黑色栏杆防护，模糊的绿色，后面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
马路两边都是遥远而细窄的人行道，似乎是黄色的地砖，还有点黑褐色的泥浆从砖石缝隙一点点涌出来。那些东西都很远，一眼没法看得清清楚楚，更没法看得完全，卫道眯了眯眼睛，觉得眼前的东西突然都晃了一下，像某种巨大生物隆起后背开始活动。
卫道收拾目光，转过头来，看见周围多了一些没有一点威胁的老人，慢吞吞走在路上，身边是医生护士或者家属。
不知道屈勿野现在在哪里？
卫道有些疑惑。
他突然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刚才后面的两栋楼好像……算了。
二人进入第三栋楼，经过黑色通道，眼前出现一排靠墙的蓝色塑料椅子。
椅子早坐了其他人，拿着白单子，穿着灰衣服，翘着鞋，望着门等。
医生让卫道坐下，嘱咐说：“一会进去，听医生的，检查了就出来。”
卫道点头。
其他人陆陆续续进去出来，到了卫道，站起身来，跨过门槛，眼前一黑。
卫道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拿着东西走了出来。
医生站在门口对他招手：“跟我走，去下一个地方。”
卫道跟在医生身后，翻看手里的单子，雪白。
医生又带卫道走了一次黑路，过了这条路，好像到了第四栋楼，一直往上爬楼梯，医生掏出钥匙开锁，推开门对卫道说：“进去吧。”
这一层楼特别亮，卫道觉得有点冷，进去之后，医生就在外面把门关上，转身走了。
等到结束一系列的检查，时间似乎已经到了中午，医生带着卫道回到病房，卫道有种自己正在穿行世界屏障的错觉，他好像渐渐跟着医生走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很热闹，跟之前一点都不一样，病人和医生都多得多，走廊很亮，房间门都打开，病人家属走来走去。
如果说，屈勿野找卫道的时候，世界是昏暗的，安静的，模糊的，困倦的，好像只有卫道和屈勿野。
现在这个世界，是明亮的，悠闲的，清晰的，遥远的，像水里的镜子，天上的花，干净又漂亮，干净得冷，漂亮得虚，真得好像假的，这里没有屈勿野，也应该没有卫道，但有正常世界应有的秩序井然和安全。
卫道不喜欢这里，在这里，他会像盛夏烈日时节被翻出来挑到高温水泥地的蚯蚓，或者，湿润雨季前后以为安全可以冒头结果被抓住丢进一堆白色盐颗粒之中的蜗牛。
即使他的本意不是现在死，也只会死，不能活。
光明、秩序、平安，一切都很好，像发着光的水晶球，吸引所有的小虫子。
其他虫子见了这种地方，像野猫见腥、鲨鱼见血、鬣狗见肉，会趋之若鹜。
卫道不会，他有时候会喜欢飞蛾扑火，但他永远贴着玻璃罩子，不进去，他知道会痛。
鱼离了水会死，卫道离开黑夜也会。
卫道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边上的病人对卫道伸出手，欲言又止，发现他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转而看向不远处已经走出门的医生，犹豫之后，对身边的家属说：“他是昨天来的，没有吃晚饭，点了外卖。本来这里是不许那些油炸外卖的。或许是因为不健康又影响身体数据。”
病人看卫道一点反应都没有，越发压低声音，悄悄说：“来之前好几天没吃饭，你看看他手上的针孔，营养液都输了。结果今天中午居然还是没吃饭。要是真死在这里了，可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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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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